對於小魚的死,寧樸樸終於能坦然的接受了。因為她知道,自來水原來是不能將這些小魚養活的。即便是能活,也隻是一個短暫的過程。
葉流楓的父親是在一個冬日的午後被抓走的,那時他們正值高三。寧樸樸聽父親說,好象是涉嫌貪汙。
第二天清早,葉流楓照舊的在樓下對著那些翠綠的植物大喊,樸樸,起床了。從沉睡中蘇醒的寧樸樸,看到樓下一臉頹敗的葉流楓,內心就忍不住的翻江倒海起來。
如她所料,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葉流楓。他的父親一走,在北方土生土長的他和母親,一下子就失去了依靠,隻能迅速的搬回故裏。
葉流楓的消失沒有任何征兆,猶如這一次無聲的假期。寧樸樸記得好象他剛走,漫長的寒假就來了。
迷迷糊糊的過了一個月,寧樸樸打算開始最後的衝刺。
清早,寧樸樸一醒過來才發現早已遲到,趕緊騎著母親的自行車一路狂奔。路上,幾次險些摔倒。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騎過自行車了,以至於都忘了該如何掌握方向,才能讓自己像從前一樣站在腳踏板上飛揚。
老師批評了寧樸樸,因為這是她生平第一次遲到。看著窗外已經開始複蘇的花草,她想起那個看著她窗台,不停地叫喚著她名字的男孩。想著想著,寧樸樸心裏有些難受起來。於是,她想起他說過的話,要是難受,就看著窗外。猛然地,她不知道為何眼淚簌簌地掉了下來。
回去的路上,她決定要把所有關於葉流楓的痕跡去掉,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窗台上,那些原本翠綠的植物枯敗了一地。她把它們收揀起來,倔強的從高高的樓層上拋下去,頭也不回。
接著,她把床拖開,想把那些精致的玻璃瓶一並扔掉,可眼前的景象,卻使她忽然的有些視野朦朧。這些透明的小東西,一件一件的安靜在床底,不知不覺,早已布滿一地。
門外,郵遞員問著,誰是寧樸樸?她接過掛號信,上麵的郵戳是遙遠的北京。她似乎能夠感覺到,這封薄薄的信件,翻越過了多少的山水與路程,才到達她的手裏。
信裏就一張紙,短短的一句話。姐,一切安好,勿念。
寧樸樸看著這句話,終於知道,他們是無論如何也超越不了這條線。就像,曾經裝在杯子的小魚。
她把信撕碎了,放在其中的一個玻璃瓶裏,把床拖上。一切,跟沒有認識葉流楓之前一樣。
後來,她陸續收到了葉流楓的來信,依舊是掛號,短短的一句話。她照舊的把它撕碎了,放在其中一個玻璃瓶裏。
最後一封信,是在高考的前幾天收到的。信上,葉流楓顯然有些惱怒。寧樸樸,你個男人婆,我很懷念我們在一起的時光。
不知道為何,寧樸樸看到男人婆這幾個字忽然哭了。原來在她心底,她是那麼渴望改變自己,不再那麼蠻橫。可結果,照舊一樣,在他的眼中,她依舊是個男人婆。
她將信紙翻過來,打算就這麼寫一段罵人的話回過去,卻發現信紙背麵的左下角有個“你”字。她再次把床拖開,把以前撕碎的信紙一片片抖落出來,拚湊。她才知道,原來,這是多麼一個龐大的工程。
裂跡斑斑的信紙背麵,都有一個不同的字。可連起來,它們卻是“男人婆,我愛你。”
寧樸樸心裏逐漸明朗起來。原來,她是那麼清晰的記得,葉流楓曾給過她104個玻璃瓶。可她此時數來數去,卻隻有102個。
微笑中,她記起,一個曾被父親打碎了,一個至今還在窗台。青春的一切痕跡都還在,寸步不離。
填報誌願時,寧樸樸毫不猶豫地塗黑了北京三所大學的代碼。她等待著,從南至北的列車將她載到北京,與這102個玻璃瓶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