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附近有一個公園,其中蜿蜒曲折,鋪有塑膠跑道,孟野的習慣是在公園裏晨跑。在他小時候,家附近有很多農民的菜地,早上上學時經常溜進去,順手牽羊幾根黃瓜或者順手摘幾個西紅柿,在菜農的咒罵聲中,像兔子一樣靈敏地逃脫,久而久之,竟然養成了習慣,有一種刺激腎上腺素強烈分泌的快感。
跑步之前,他要喝一杯特製的飲料,三分之二的黑咖啡配上三分之一的啤酒 ,再加上兩勺蛋白粉,口味獨特,刺激醒腦。他的跑法也與眾不同,其他人無非是快跑、慢跑,變速跑,他卻不走尋常路,山坡樹木之上,台階椅凳之間,騰挪閃移,急轉衝刺,不斷突破自己的極限,讓他時不時感覺回到了童年。
平心而論,孟野一點也不懷念他的童年,父親的死是一個分水嶺,父親在世的時候,天天念叨,讓他好好學習,聽老師和家長的話,做個乖寶寶,完全是老生常談,死水一潭。其實,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願意當乖寶寶,孟野就不願意,他認為這是父親的一廂情願,為的是在同事和朋友麵前有可以拿出炫耀的談資,純粹是一種功利行為。孟野的態度是你越逼我,我越胡鬧。父親是銀行的副行長,在那個年代,可謂是金飯碗中的金飯碗,可孟野卻是小偷小摸不斷,打架惹事更是家常便飯,最大的理想是到水泊梁山當個替天行道的山大王,最次也要在街頭當個行俠仗義的古惑仔,就像香港電影裏的陳浩南。
可在父親死後,一夜之間,他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沒人管教,無人念叨,他可以想逃課就逃課,想打架就打架,待到他真正可以當上“陳浩南”的時候,他才明白,從始至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其實,對於絕大多數中國人來說,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少年時被父母所迫,青年時被肉體誘惑,中年時在生活的重負下疲於奔命,到了老年,年弱體衰,暮氣沉沉,就算能想明白,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我們的人生永遠是一架被鞭子驅趕的馬車。
孟野走在人群中,常常有一種天下英雄出我輩的感覺,感覺他生來就與眾不同,注定要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這讓他充滿自信,同時讓他感到焦慮。他對自己焦慮,對別人焦慮,對生活焦慮,對工作焦慮,對一切的一切感到焦慮,隻有在暢快奔跑中,焦慮才能被稍微緩解。
熬過一個通宵,闞陽陽站起身來,揉揉通紅的眼睛,眼睛裏一陣刺痛,控製不住的淚流滿麵。
孟野滿頭大汗,風風火火地進來,劈頭就問:“出來了嗎?”
闞陽陽強忍刺痛,告訴孟野,通過大數據分析,目前短視頻裏最火的關鍵詞是:美食、美女、搞笑。
孟野點點頭,這和他之前的預計不謀而合,但馬上產生新的問題:從哪兒開始?如何在內容裏把三者融合得天衣無縫?
他答不出來,闞陽陽也答不出來。
早上十點,員工們陸陸續續到達公司,孟野召集全體人員,開頭腦風暴會。說是全體,其實也就十來號人。
之前白日夢經常開頭腦風暴會,就在一樓的會客廳裏,中間桌子上擺滿了零食和飲料,周圍拉著一圈椅子和沙發,眾人或躺或坐,或站或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熱熱鬧鬧,風風火火,碰撞出不少火花。
孟野半開玩笑地說他們是烏合之眾,白小青也半開玩笑地回:“烏合之眾怎麼了,烏合之眾代表了群眾的聲音,忽略群眾會有好果子吃嗎?”
但今天“白日夢”開頭腦風暴會的時候,孟野急了。過去也急過,但那是半真半假,這次是真急,今時不同往日,再不急,”白日夢“真成白日夢了!
可問題在於,他急,別人不一定急,很多人沒反應過來,以為和以前一樣,嘻嘻哈哈,打打鬧鬧。
眾人之中,梅姐的年紀最大,脾氣最好,負責接熱線電話,一天到晚接電話,建議讚揚的少,批評胡搞的多,別人說她是知心姐姐,她稱自己是”陪聊大媽“,整天的工作就是陪人聊天。有一次的節目涉及到小區養狗,特火,電話從早到晚響個不停,有給節目挑發音錯誤的,有提各種稀奇古怪問題的,比如狗屎應該是主人負責清理,還是物業負責清理;比如家裏的兩條狗都很色,泰迪色,幸好殺傷力不強,哈士奇很色,該怎麼辦?還比如養狗有問題,那養貓呢,養鳥呢,養豬呢,養鴕鳥呢?更多的是女孩們想要孟野的聯係方式,有些個臉皮厚的,直接問:“喂,你們的孟導,操不操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