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劍

淬火的時候,出事了。我對李改的過份信任,讓一把即將出世的寶劍,頃刻間化為一塊廢鐵。

李改跟了我二十年。二十年的時間,他已經熟知了鑄劍的每一個細節,包括,淬火時的水溫。

想不到還是出事了。淬火前,他偷偷向備好的水裏,加了兩瓢涼水。

劍是為胡屠所鑄。三年前,胡屠便預付了訂金。這些訂金,足以讓我和我的徒弟李改,在下半生裏不愁吃穿。假如拿到另外一半錢,那麼,我和李改的下半生,便可以花天酒地了。

但這些,並不是問題的實質。

問題的實質是,胡屠是一個殺手,一個可以沒有任何理由便殺死你的殺手。

據說,他一歲開始練劍,七歲開始殺人,十二歲便成為天下有名的殺手。但從他十二歲後,便不再有人看到過他出劍。

看到的人,全都成了死人。

我知道李改是故意的。或許,為這一刻,他策劃了三年。

他有他的理由。他不可能為一個殺了他全家的人,鑄出一柄天下無雙之劍。

三年前的一個黃昏,胡屠穿著白色的長袍,站在我的李改麵前。說,鑄一把劍。然後他丟下了訂金,走了。那時夕陽照著殺手的背影,仿佛連晚霞,都有了殺意。

沒有人告訴我他是胡屠,這之前我也沒有看見胡屠,但,我還是知道他是胡屠。

試問天下之劍客,還有誰能有那樣濃重的殺意呢?那種沒有高貴,沒有詭秘,隻剩對天下人最純粹的仇恨的殺意。

我以為那時,李改並沒有感覺到麵前的人便是胡屠,但顯然,我低估了李改。

沒告訴他的理由,是因為我不想讓他送死。我知道以李改的脾氣,肯定會報仇。

送上門的仇人,當然不能放過。

但我更知道,其實這不叫報仇,這叫送死。

胡屠找李改,找了二十年。李改躲過了二十年的時間,終於沒有躲過去。

事實上,並不是胡屠找到了李改,而是李改找到了胡屠。

沒有人敢戲弄胡屠,否則,隻剩下死。

我和李改,都將被胡屠殺死。因為我們收了他的錢,卻沒有為他鑄出一柄寶劍。

我想現在,胡屠已經知道了此事。

劍被李改捧到胡屠手中,胡屠看著,隻用手輕輕一彈,劍就斷成了兩段。

胡屠盯著李改:“知道是什麼下場嗎?”

李改說:“知道。”

胡屠說:“你是李改?”

李改說:“是。”

胡屠說:“二十年前,我放過了你,你想我還會放過你嗎?”

李改說:“應該不會。”

胡屠說:“再給你們三年時間,重鑄一把劍。”說完,他就走了。

仍然是一身長袍。晚霞掛在他的身上,連晚霞都充滿殺意。

胡屠沒有殺我們,隻因為他知道,我們無論跑到哪兒,他都能將我們找出來。

這是殺手的自信。這種自信,令所有人膽寒。包括,我。

不僅如此,他還令我們重新鑄造出一把寶劍。也許,寶劍鑄成之時,便是我們的死期。

晚上,李改說:“師傅,三年後,我們能打得過他嗎?”

當然不能。假如把我的功力提高十倍,然後一點不留地傳給李改。假如李改再將功力提高十倍,假如,有十個李改和十個我,也頂不住胡屠的一招半式。

這就是差距。

也就是說,隻要胡屠願意,我們將必死無疑。

好像,鑄劍是死,不鑄劍,也是死。

那麼,鑄,還是不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