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鏡頭隻負責記錄,不負責渲染(1 / 2)

鏡頭隻負責記錄,不負責渲染

風尚電影

作者:熊菂

法國式的黃房子

老吳的褲子晾在二樓

喊一聲 胯下就鑽出戴眼鏡的腦袋

眾所周知,這是於堅名篇《尚義街六號》的開頭。白衣飄飄的年代,讓老吳一舉成名,現代詩歌的版圖上,從此有了一點細小的標識:尚義街六號。在中國,在雲南,在昆明。

可尚義街六號的屋主老吳本人,卻走出家門,走出國門,總在路上。

最近正重溫2001年上海文藝版的《鏡頭像自己的眼睛一樣》,作者吳文光。其實裏麵的文字,大都在《書城》雜誌讀過了,那時並不知道吳文光便是詩句中的“老吳”,隻憑直覺喜歡他的文字。一來因為平實,二來因為他總談論一個我所感興趣的話題:紀錄片。

作為中國獨立紀錄片開山之作《流浪北京:最後的夢想者》的拍攝者,寫一本關於紀錄片的書再合適不過。《鏡頭像自己的眼睛一樣》,有一個副標題叫“紀錄片與人”,顧名思義,吳文光筆下記錄的,是他關於紀錄片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準確地說,眼睛看是主要的,他的筆像鏡頭一樣隻負責記錄,而不負責渲染、思索、挖掘。凡涉及個人意見,吳文光都下筆謹慎,每每括號注明:(我願意這麼想),(我沒敢問,瞎猜的)。這算一種職業病,還是一種職業操守呢?我想兩樣都是。

一個觀影狂人大抵不會漏掉紀錄片這一課,讀老吳的書,我驚訝地發現,書中提及的許多人名我並不知道(抑或看過便忘,根本沒上心),許多影片我卻一早看過。也就是說:他幫我反芻了囫圇吞棗的惡果,幫我把一腦袋糨糊梳理出輪廓,把滿屋子碟片分門別類做成資料小卡片。從此,在紀錄片這個問題上,我也不至於滿口黃腔、貽笑大方。

吳文光的講述多次涉及一個名字:懷斯曼。從最初的一無所知到後來“我的老英雄”,這中間經曆了好幾年,從中我們也能獲知吳文光本人對紀錄片的見解和偏愛。

懷斯曼的作品不好“看”,這位幾十年如一日,像車床前的工人、田野裏的農夫一樣拍紀錄片的勞作者,其作品如他本人一樣冷靜如鐵、犀利如手術刀。他總把鏡頭對準一個地域、一個行業,不動聲色地記錄,按吳文光的話說“舒緩沉靜、從從容容、悠悠敘來”。那些平淡瑣碎的庸常生活,一章接著一章,幾十年下來,竟集成一本“美國社會百科全書”。這不禁又讓我想起厚天雄春回憶小津說過的話:“無論如何,堅持下去就一定會有成就的。”

懷斯曼的堅持成為一種常態,觀眾的忍耐和意誌卻經受著考驗。因為,和通常兩個小時左右、有跌宕起伏戲劇衝突激發感官愉悅的故事片相比,長達三四小時的紀錄片,鏡頭注視的生活水波不興、勻速運行,這樣的觀看,有如沙漠中的慢跑。所以說,懷斯曼的觀眾,全都有備而來。

《鏡頭像自己的眼睛一樣》整本書讀下來,我得出結論:紀錄片是紀錄光影在地上一寸寸移動的苦活累活,沒有起碼的耐心,是做不成事的。

首先要在場,其次是時間。兩大要素,成就索然無味的影像背後非凡的意義。紀錄片是一種見證,證明一切流逝,均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