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光明”:見證拉薩歲月(1 / 1)

“老光明”:見證拉薩歲月

風尚電影

作者:熊菂

光明茶館在拉薩,意味著響當當的老字號。可青年旅舍多人間裏一聲響亮的吆喝,“去老光明喝茶”,卻內有乾坤:因為有兩個光明茶館,藏醫院路上的“光明港瓊”和欽古巷裏的“光明商店餐館”。我們所謂的“老光明”,特指後者。

得容許時間和經驗累積些許傲慢、刁難或炫耀,總之分出涇渭:我是老資格,你是新來的。具體到“老光明”,手握攻略和指南的新來者大抵被馬路邊上顯眼的“光明港瓊”迅速招安,老資格們卻不緊不慢走到藏醫院路,視“光明港瓊”的招牌於無物,徑直鑽進欽古巷,聞到公廁臭味也毫不猶豫往前竄。一腳邁進鬆散雜亂的院落,內心湧出一股蠢蠢欲動的興奮,攛掇你立刻彙入那一片昂揚的喧嘩。

如果說倉姑寺接納了這世界的陰柔部分,老光明無疑接納了其餘的;倉姑寺安靜怡人,老光明吼躁陽剛;倉姑寺禁止的遊戲,老光明裏戰事正酣。如此,老光明的茶客構成與倉姑寺恰恰相反,以青壯年男性為主力軍,鮮少婦女兒童的身影。即便老人,也鶴發童顏,氣勢不減當年。

這是鋪天蓋地、濟濟一堂的日常生活,從古到今未曾改變。人們從各自的家鄉出發,來到拉薩,口中幹燥,心頭冒火,想著需要一個茶館,老光明便“從天而降”——我願意這樣揮灑想象,否則便無法解釋眼前這一派親密、渾然無間。

你的左鄰右舍用新奇的目光打量著你——新奇而非少見多怪。你預感,即將發生一場傾心之談。語言不通?那就派一名翻譯,人群裏總有幾位漢話好的隨時待命。

人們熱衷鑒寶,所謂寶貝,包羅萬有,以前是佛珠、手串,如今是手機等電子設備。我的Ipod touch被一雙雙黑手傳來摸去,還回來時散發著一股濃鬱酥油味,仿佛周遊列國獲得的獎章。在新鮮事物麵前,藏民表現出由衷的、整齊劃一的熱情與接受,真使人驚異!

長條凳上排排坐著的青年們,來老光明就跟上班似的。這世界有人忙著趕命,有人安於閑著。五毛錢一杯甜茶,喝十杯也不過五塊錢,人們掏出一堆塊票的神情如一位富翁。有錢有閑的終極夢想,在拉薩就這麼輕易實現,你不得不佩服神所眷顧的土地、兀自的轉速。天經地義地慢著,人便從浮躁中解脫出來,心安理得享受閑散。

我心目中的美好城市一定要有容納窮人閑人的角落,有他們負擔得起的消費,有他們自得其樂的玩場。幸好在成都還有露天茶館,在昆明還有翠湖公園……我們可憐的一點幸福指數靠不起眼的這類場所拉動,相比起拉薩對流逝的泰然自若,挾發展之名狼奔豕突的,不過是難平欲壑的另類包裝。

離開拉薩久矣,腦海中每每想及這樣一位老人:在內地她是否隻能在陰暗堂屋裏挨時光、在高樓陽台上悵望,而在拉薩,她有老光明,有每日例行的社交活動。

因為年歲已高,在老光明她獲得免費喝茶的特權。背對廚房的長椅一側是屬於她的老位子,哪怕座位上有人,一見她老人家蹣跚挪來,都自覺讓開,扶她坐下。服務員手腳麻利衝好茶,她總從懷裏摸出一個塑料杯,顫顫巍巍把麵前的那杯茶倒進自己的塑料杯裏。義務“翻譯”告訴我,這是一個降溫過程,人老了,受不了太高的茶溫。神奇的是,手抖得再厲害,倒騰過程中不會灑落一滴茶水,這是我見過最驚險的駕輕就熟。

老光明的“老”正體現於此:不是資格不是招牌,而是一點一滴見證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