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前幾天，哥風塵仆仆地回來了。“媽，爸，我回來了！”哥的聲音很洪亮，但有些沙啞，估計是酸鼻子了。爸正在沙發上看報紙，看到哥，露出了恬淡的微笑：“清揚，回來就好。”“嘿~”哥放下大包小包的行李，坐在茶幾前，低著頭整理下茶杯，把水放在電爐上。我一聽到哥的聲音，就一臉興奮從房間跑出來：“哥！”哥抬頭看到我，眼裏滿滿的笑意：“澈，白白嫩嫩的，像個娘們似的。”哥的臉黝黑了些，身體更健壯了，像頭小牛犢似的。我嘻嘻一笑，也坐了下來：“你黑得像包公！”水燒開了，哥把茶葉衝洗了一遍。再輕輕倒入開水，頓了頓，杯子也用開水洗了下。輕倒了三杯茶：“爸，喝茶。”哥雙手拿著茶杯，我心中有些難受，回來近半個月了，但我卻從未為爸倒過一杯茶，爸有些欣慰點頭，接過茶，輕嚐小口放下。哥也拿一杯給我，我也輕嚐一口，有些苦澀，流入喉中，卻有一絲甘甜。下意識說：“好茶。”哥也喝了一口，淡淡道：“喝茶，隻要你輕嚐一口溫茶。讓它在齒唇舌間輕留一陣，在入喉，才是最好的。”我一愣，“哥，你什麼時候也懂茶道了？”他隻是嗬嗬一笑：“我隻是我自己有些感悟罷了。”感悟？我若有所思低頭，看著杯子的清茶。爸看我這樣，露出了溫和的笑意。很難得的午後，三父子是這樣同聚在一起。
“爸，媽，多吃些。”我親自下廚，不隻是哥回來，而是哥讓我知道，要孝順。因為我們真正陪父母的時間真得不多。爸從來不是個善於語言的人，和媽隻是一臉滿足的微笑。我做菜的廚藝，自認有媽的九成功力，哥拍拍我的肩，吃了口菜：“不錯！”他向我豎起拇指，我知道，他說的不錯，不隻是我的廚藝，還有我的懂事。笑著夾起一塊肉放入他碗裏：“哥也吃多點。”
晚上，正準備睡覺。哥也正在換上睡衣，我卻看到哥後背有一道長達十多厘米的猙獰疤痕。“哥，你後背.”他一愣，然後嗬嗬一笑：“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那時在飯館吃飯，聽到外麵的呼救聲，我哥幾個戰友衝了出去，有人在搶劫，正好那犯人向外麵這邊跑來。被我逮住了。嘿~是不是很man？”我竟然有些哽咽：“哥，別當兵了.”那道疤痕，我知道，當兵的，幾乎都是與死神對抗！那些壞人，一瘋起來，幾乎是不要命的！哥笑著搖頭，走到床邊，有些起繭的大手摸著我的頭：“哥不是讀書的料，當兵才有出路。難道讓哥去當雜工？默默無聞的一凡生，不如輝煌一時光！澈，你不這麼認為嗎？而且哥的身體好，你看，”他揮揮自己熊壯的肌肉；“我的身體給了我出路，我要做好，不能辜負它。我又喜歡功夫，武學，比社會中的勾心鬥角單純多了。澈，你自小讀書就勤奮，又愛動腦，以前鄰居都說你聰明機靈。我知道，爸那時把我們帶離家鄉，讓你一人在別處讀初中，讓你心裏有刺了，才會初中淪落，可現在發奮還不遲的。”他微笑看著我，我隻是輕輕點頭。年三十的這天，爸開車帶我們回故鄉，自從初中之後，我們每年隻回故鄉兩次，大年三十和清明節。窗前漸近逝遠的景物，在眼前穿過，模糊了回憶。這故鄉的路上，前有一棵大鬆樹，現在沒了，不見蹤影。記憶中，老家前巷是一片扣抵，是我以前和夥伴們捉迷藏，捉草蜢，打彈珠的地方，現在建起三層高的樓房，記得從那條路過去，是簡小的學校——我的小學，現在的小學也嶄新了，卻陌生了。我那可愛的老師們，那時已經白發蒼蒼了，現在是否安在？記憶與現實重疊，矛盾破碎，受不住時間衝流。一直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多愁善感之人。但，每次踏上這片土地，心裏都會難以平靜，憂傷蔓延。晚上的團圓飯後，我就獨自出來了，一步一回憶般，物是人非了，小學的夥伴還在麼？三年多不見，也許忘了我吧？抬頭，月亮，滿星辰的夜空，好漂亮呀！心裏莫名感動，好久好久沒看到這麼美的夜空了，拿出手機，拍下的卻是一片漆黑，但我依然存起來。隨著小路走去。
街道的小攤，格外喜氣洋洋，人來人往。我卻停在一小攤前，是她！小學裏，第一次暗戀的女孩，不正是她麼?少女和幾個女生在小攤前笑著玩弄著小飾品。打鬧著，根本不知數米外，一少年傻傻站著。三年多，她長高了些，頭發很長，沒有紮起，披在背後，漂亮的容顏少了一份稚氣，多了一份亮麗。雙眼永遠烏亮，如黑珍珠。。微微的瓊鼻下，雙唇瑩透著桃紅的光澤。十分合襯的白色衣服和淺藍的褲子，恰好勾勒出她的身材。少女放下飾物，和朋友們離開。少年默默站在那裏，抬了抬手，又無力地放下，。依然說不出那個難忘三年的女孩的名字。劉海擋住那雙黑眸，眉毛之下，竟是深淵般的黑暗。如亙古般的書，佇立在人群流動的街道。人在他身旁穿梭而過。身影如此孤單纖弱。少年的心又是怎樣無聲瘋狂的呐喊呢？
這個新年，他過得並不開心。但誰都沒發現他深藏在眼裏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