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辛將頭低了半天之後才重新抬起,對著妲己長歎一聲,特別落寞的說道:“我是個不孝子。”
妲己伸出兩根手指頭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含笑說道:“算上這次,這才多大會兒的功夫啊你都說了兩次了。我說你這人也真是奇怪,想我中華泱泱大國,禮儀之邦,一個‘孝’字源遠流長了有幾千年,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販夫走卒,為了麵子裏子的,生怕被人扣上‘不孝’的帽子腦門兒無光,你可倒好,堂堂的一國之君,自封是個‘不孝子’,怎麼,生怕自己不能名留青史,現在想用這種法子‘遺臭萬年’啊?”
聽她這麼嘚嘚嘚的對自己好一番說教,子辛差點兒失笑,心中鬱悶的情緒卻也開解了不少。
見他那副被黃連水熬煮過的臉有了些鬆泛,妲己在心裏給自己豎了一下大拇指點了個讚,臉上不由得也露出了些得意的神色。子辛伸手給她整理了一下被夜風吹拂的有些淩亂的發絲,緩緩說道:“妲己,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妲己低下頭撇嘴:“故事裏都是騙人的,我才不要聽。”
不理會她的拒絕,子辛一邊撫摸著她的頭頂,一邊繼續說道:“故事裏有我父王母後,有商容和袁福通,還有你剛才看到的青蓮。”
妲己有些好奇的咦了一聲,抬起頭看向子辛,卻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暗,仿佛一個不小心,自己就會沉迷進去,再也找不到出口的方向,於是她趕緊晃了兩下腦袋,將注意力轉移到故事上麵,將方才在商容家裏的情景從頭到尾在心裏過了一遍,想著子辛對商容和那青蓮說的奇怪話,妲己的心裏隱約也有幾分明白,於是,她試探的向子辛問道:“你要說的故事,該不是什麼‘王室秘辛’吧?”
子辛的眼光裏麵露出了一絲明顯的讚賞之意來,語調也跟著輕快了起來:“聽完之後你就明白了。”
妲己唰的一下豎起手掌擋在他們兩人中間:“誰不知道這種事情聽了之後都要被滅口的,我可是還沒活夠呢,你要是憋著難受非要說的話,去跟你的小跟班費胖子說去吧,我還有事先走了,拜拜了您呐。”
子辛見她轉身就要走,心頭忽然一陣慌張,趕緊伸手拽住她的袖子,有些可憐的求道:“不要走。”
妲己回頭,看到這個在臣子麵前一向沉穩莊威武霸氣的大王,現在居然像隻被拋棄的小狗一樣,用著祈盼加可憐的眼神兒緊緊盯著自己看,心中奔騰而過無數隻草泥馬神獸之後,伸手在腦袋上拍了兩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很是認命的說道:“我不走,你說吧。”
淡淡的笑意從子辛的嘴角漾開,慢慢的在臉上凝結成了一個掩飾不住的開心笑容,含笑的他將拽著妲己胳膊的手輕輕鬆開,向下一搭,正好和妲己的手搭在一起,然後稍稍用力,一直骨節分明的大手就將一隻小手給握住了,手指相互糾纏,再也舍不得放開。
妲己掙了兩下沒有掙開,隻好任他就那樣握著,然後在不知不覺間,慢慢的紅了一雙耳朵。
子辛望著她紅彤彤的耳垂,用那像小溪緩緩流淌的溫潤聲音,緩緩的講述了一個由驚鴻一瞥引出來的悲傷故事。
那年,是帝乙登位的初年,那天,是冬祀大典那天。
冬祀,是商王朝一年年終最為隆重的祭祀,這天,大王會率領全體宗族成員、親戚故舊齊集於宗廟之中,向祖先貢獻一年中新收獲的穀物和新釀製的香酒,祭祀完畢之後,還會在宮中舉行盛大的宴會。由於那年帝乙新登王位,因此廣施恩澤,特許文武諸臣也來參加宴會,因為當時帝乙的王後袁氏以身懷六甲,正想著多找些人來說說話解解悶,便順嘴跟帝乙提了一句,那帝乙便豪爽的揮了揮手,讓諸臣把自己的內眷都帶上,可誰知,就是這道旨意,成了數人悲傷的根源。
那年,袁王後身懷六甲又獨霸後宮,正是得意之時;那年,袁福通因為有了個王後妹妹,加之手握重兵固守一方,榮升為殷商最顯赫的皇親國戚,也正是得意之時;那年,商容剛剛成為丞相,胸中抱負盡得施展,又娶得了心儀許久的姑娘為妻,夙願得償,更是得意之時。三個爭相得意之人,在那一天的宴會之上,將他們的得意人生走到了盡頭。
帝乙登位初年風調雨順、四方來朝,得享太平意氣風發,本就喜好大碗喝酒的他不停的舉杯邀眾人痛飲,不多時便醉眼朦朧,兀自甩開前來攙扶的宮人,手上拿著個碩大的酒壇子穿梭在群臣的席間,說這個戍守邊疆有功,孤王當敬你一杯,說那個護衛朝堂有績,孤王和你痛飲,臣子們看到大王如此的興致高昂,誰也不敢不給麵子,於是,這麼一路喝過去,帝乙本來三分的醉意已經成了八分。
那個時候,男女雖已有別,但是,男女之妨並不像後世那樣嚴格,所以,袁王後為首的女眷宴席就設在臣子宴席的旁邊,中間稍稍隔開了一段距離,也是為了方便宮人們來回的上酒菜。喝高了的帝乙搖搖晃晃的,隻覺得腳下一深一淺的,因此還不停的責罵宮人們沒有收拾好大殿的地麵,讓髒東西硌到了他的腳。那邊一直注意著帝乙的袁王後,見他的神智都有些不是很清醒了,生怕他說出什麼失儀的話來失了大王的威嚴,趕忙站起了身子想要將他給扶回後宮去歇息一下醒醒酒,可誰知她剛站起來,那邊帝乙就一個趔趄摔倒了,正好摔在商容的新婚妻子張素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