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師傅身旁的那件僧袍,道夕內心更是愧疚。想自己離山之前,一直在師傅麵前抱怨僧袍太久,原來師傅一直都念著自己,到死了都還在為自己縫製新的僧袍。

“砰砰砰”道夕用盡全身力氣朝延壽死命地磕著頭,一直不停地磕。他的額頭每觸及地麵一次,都帶來一聲悶響,額頭上的血痕也越來越深。

“對不起,師傅,對不起,我不該私自下山,不該不聽你的話,我不該啊!”他越哭越傷心,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讓他呼吸起來都疼痛。

“我該死,我該死啊,師傅,沒了你,我又該聽誰的話,師傅,您別死了,您活過來啊。”他越說越級,情緒難以自控,但一直都不停地磕著頭,那架勢就像魔障了一般。

道凡見小師弟突然出現,本還惱怒他偷溜下山未能見師傅最後一麵,可見此時道夕像瘋了死的磕頭,不禁心疼起來。擠滿走到道夕麵前,拉住他說道:“師弟,你不可這般,師傅已經圓寂,往生極樂而去,雖於你我是苦痛之事,但於師傅確實往生之福。”

“胡說八道!”道夕紅著眼睛,冷冷地看了一眼道凡,然後猛地推開他,接著磕頭。

“師弟,你若再這般胡鬧,叫師傅在天之靈,如何清淨?”道凡拉不住道夕,便把天上的延壽給抬了出來。

“師傅啊,徒兒給你磕頭,求你活過來,徒兒不能沒有你,徒兒舍不得你走啊。”

“汝等好住,吾滅度後,莫作世情悲泣雨淚,受人吊問,身著孝服,非吾弟子,亦非正法。但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無往。恐汝等心迷,不會吾意,今再囑汝,令汝見性,吾滅度後,依此修行,如吾在日。若違吾教,縱吾在世,亦無有益。”

這番六祖惠能的遺囑是延壽坐化之時留給道夕的。延壽知道道夕的心並不在修行之上,也無出家為僧之念。六祖的遺囑,雖是指導禪門弟子修行之道,但見心見性是其主旨。

延壽希望道夕依著自己的內心而活,不要為自己的原因,便留在寺內違心地做個和尚。所以把這番遺囑留給了道夕一人。

道盤坐的延壽被抬出禪房,隨後被收殮入陶缸之內。陶缸安置於曆代高僧圓寂之所,遺體四周填充了木炭,柴草等物品,密封後放於室外,保存七日。

這七日,僧眾們不分日夜地吟唱經文,而道夕一直失魂落魄地跪在延壽的遺體旁邊。他不言不語,不吃不喝,一跪就是七日。一開始國清寺的和尚們紛紛來勸說,可他卻充耳不聞。到後來,道凡便攔住了勸說的僧人。他知道,小師弟這是在懲罰自己,雖然沒有任何意義,但隻有這麼做了,道夕的才能安心。

他要這麼做便,讓他這麼做吧。道凡搖了搖頭,不再給他送吃食。如果他餓了,會自己去找吧。

七日之後,由住持大師親自主持,為延壽舉行了坐化儀式。道夕看著住持引燃缸下的柴草,心裏如刀絞般疼痛。

熊熊的烈火燃燒了起來,火光越來越大,直到把整個陶缸都吞沒於其中。這一把火之後,道夕便再也見不到師傅。悲傷與愧疚相加,還有七日以來的不眠不休,讓道夕身體吃消不住,暈厥了過去。

延壽圓寂之後,留下的舍利子,依照他生前之所托,其中一部分留在國清寺內供奉曆代高僧的舍利塔內,而另外一部分,由道凡帶往杭州永明寺安放。在延壽心中,除了出家之地國清寺之外,永明寺便是他的第二故鄉。

道凡雖出家為僧,一直以來卻都很木訥,謹守佛門戒律,苦心修行,但佛性不是很高。沒了延壽,道凡便沒了著落。道凡知道,師傅這樣安排不僅是念著永明寺,也算是為自己做安排,尋了個去處。

待國清寺內安頓好延壽的舍利塔之後,道凡便和道夕動身前往永明寺。道凡本欲一人前往,但道夕卻執意相隨而去。路上,道凡想起師傅臨終之前的交代,便對道夕說道:“師弟,師傅圓寂之前,除了留下六祖的遺囑於你,還有一樣東西留給你。”

“啊?”道夕驚異地問道:“什麼東西?”

“師傅要你前往金陵棲霞寺,尋澄明大師便知。這是師傅托你帶給澄明大師的信。”說著,道凡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了道夕。

道夕接過信來,看著那信封上熟悉的延壽筆跡,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中淚光閃閃。師傅,已經不在了,卻還記掛著自己以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