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過兵的人

被采訪人:愛國,男、31歲、初中文化,山西運城人,

北京某部轉業的專業軍士,黨員。現在北京豐台某建築公司開車。

采訪地點:豐台電影院旁台階上。

愛國是他的一個戰友給我介紹的,愛國的戰友現在是正營職軍官,他說愛國的經曆很曲折,他是去年誌願兵轉業的,至今還沒安排工作,家境不好,一家人要吃飯,沒辦法,來京打工。約在晚上見麵,是他白天開車,抽不出時間。約在電影院門口,是因為這個地方好找,是我們倆在電話裏想了好久才想到的。

我是九0年兵,雖然那時改革開放都十年了,但我們那個地方還是很窮,農村青年的出路,一是考學出來,但一個村一年也不一定能貪上一個,首先能考上高中就很難,再是一般家庭能不能攻下來也是個問題。第二個就是當兵,我們那兒書院村,有一個人出來當兵,在部隊提了幹,回來在縣城找了媳婦,帶著媳婦回家,人物的沒辦法。聽說那女的還是縣勞動局長的女兒。

我當兵一下子就來了北京,新訓完又一下子被派去學開車。我那時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晚上老興奮的睡不著覺,沒人時一個人就哼哼著唱歌。後來慢慢學車累了,才睡著覺了。學車理論時,我老弄不太明白,私下裏就恨自己腦子太笨。那時跟著師傅聽師傅講解車的構造,誰穿的作訓服上油泥多就感到很自豪,幹完活回來洗臉時看到臉上抹的這兒一塊黑那兒一塊黑的,心裏美滋滋的。那時有個戰友有個照相機,給每個人照了一張站在訓練車前的照片,我狠狠心一下子洗了十五張,給家裏的親戚每家都寄了一張。

後來我被分到房山油庫,開油罐車。說是在北京當兵,實際上我們部隊在大山裏邊,和我們家鄉的區別是,這兒是石頭山,我們家那兒是土山。附近的老百姓穿的也不是太好,住的也是平房。他們和老家的鄉親們一樣,也種地。隻不過他們不是光種糧食,還種菜。星期天,連隊控製進城人數,所以頭一年當兵我隻進過兩次城,一次去了天安門,一次去了頤和園。天安門那麼大,真是氣派,我小時候在課本上認識過天安門,在少年的夢中想象過天安門,今天終於見到真的天安門了,望著五星紅旗我真的有些激動。我們還去瞻仰了毛主席遺容,我敢說那時候我是我們村我們鄉第一個見過毛主席的人,連我們縣裏的領導也不一定來過北京。後來我去頤和園玩,看著昆明湖我想,我們家那兒要有這麼個湖多好,要有這麼多水,我的父老鄉親就不用靠天吃飯了,想吃什麼種什麼,也可以多種些菜吃。過去的皇帝老兒真會享受,這麼大地方讓給我們村人搬來住多好。

我們油庫的兵吸煙的不多,因為一來連隊我們就接受這樣的教育,火種是禍根。我們的工作是時刻和油料打交道。鐵路專用線把油直接送到我們的油庫,把油卸在洞庫裏,一點點再送到市內軍區各加油站,保證軍區各單位所有車輛的正常運行,同時還要保管好戰備用油。我們單位有兩個連隊站崗值勤,同時每個保管隊還都有值班製度。所以能開上車是我的幸運,我每次開著油罐車都覺得很神聖。但有時也想我什麼時候能開上小車更光榮。那樣就能跟領導經常進城,隻要不犯錯誤,改誌願兵肯定要容易的多。三年兵時我回了趟家,四鄰八鄉都知道我是從北京部隊上開車,所以親戚、鄉親給說媒的不少,父母親也為我相中一個民辦教師,但我都沒同意。我想等我改了誌願兵再找,說不定也能找個縣城有工作的。

在部隊幹活,再苦再累也比在家裏臉朝黃土背朝天幹活有意思,部隊上大家都有上進心,相互比著就能使人有進步。平常也能從別的戰友那裏學到人家的好思想,好品質。大家來自天南地北,在部隊這所大學校裏親如兄弟,雖然言語中還帶著各自的鄉音,但戰友之間的心是相通的。從別人隨意的聊天中,也能了解到許多各地的風俗民情,增長自己的見識。

幾年後,我改了誌願兵回去探家,真找了個縣城的,而且有正式工作,她在縣棉織廠當工人。她長的挺漂亮,別人給介紹時,我見了一麵就看上她了。她對我也很中意,她問我北京有多大?在部隊除了開車還幹什麼?她對我的生活充滿了好奇。通信一年後我們結了婚,兩年後我們有了一個女兒。她單位沒分到房子,從一結婚我們就租了一間房子住。我的工資除了交生活費,留下買日用品的錢外,偷寄給父母一點,剩下都寄給了她。頭幾年我們過的還算幸福,一年她來一次部隊,我休一次假,能在一起待兩個月。後來她就不來部隊了,她說單位工作忙,請不下假來。我囑咐她星期天有時間回我家看看父母,她一、兩個月也不去一次,倒是我父母時間長了想孩子,坐汽車到縣城來看看孩子。再探家時她開始報怨我們家窮,說租房子住到什麼時候是個頭,說她在家象守活寡。我覺得都是我無能,讓她住不上自己的房子,不能天天陪著她,也讓她受委屈了。所以休假的日子裏,我盡量多幹活,想多給她些安慰。後來才知道,那時候她外邊已有別人了,那男的是個作生意的,有錢。才開始請她吃飯,後又給她買衣服,給她吹外邊的世界多精彩,慢慢把她的心騙走了。她父親給我打電話說,她出事了,讓我趕緊回家一趟。當時我還以為她是在工廠出了工傷事故還是出車禍了?我問她父親出什麼事了?他說你回來就知道了。我問到底出什麼事了?她父親才不好意思的說,木棉把孩子放我們家,跟一個南方作生意的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