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建國說著說著又開始激動起來,坐在了林秀峰對麵的一把椅子上,繼續數落著:“你仔細想想,從咱們初中畢業到現在,你幫過我幾次忙?從你當村文書,當村長,到支部書記,到副鄉長,到鎮長再到黨委書記,每次找你幫忙,你不是這原則就是那原則?可我找你手下的人,人家哪個不是痛痛快快就給辦了!結果怎麼樣?人家哪個出事了?啊?這些年你好好算一算,你手下的人現在官比你大的有多少?數都數不過來!”
林秀峰鐵青著臉不說話,丁建國的每個字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戳在他心中最不願被提及的地方。
“別的不說,就說老書記那邊。”丁建國緩和了一下口氣,有些怒其不爭地望著林秀峰:“凡是以前受過老書記的恩惠,跟老書記有點感情的,誰每年不跑個三趟五趟,你以為都像你?去的時候還要趁老書記在家!!!你非要見老書記幹嘛?給老書記的媳婦送禮降了你的身份?還是你有重要的事情非要給老書記當麵彙報?你以為老書記願意聽啊!別人都是報喜,就你,天天哭喪著臉弄的老書記掃興!”
“建國,別再說了!”林秀峰的老伴輕輕拉了丁建國的衣服一把,示意他別再講下去了。
“嫂子,這些話我早就想說了,我就是有時候想想,覺得這樣其實也挺好,反正咱們家又不缺錢,秀峰安安穩穩到退休也挺好,可是我就看不慣他這副爛德行,什麼都辦不了,還要擺個臭架子!誰欠他的?”丁建國氣呼呼地站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回過問道:“明天我約老書記吃飯,你參加不?”
林秀峰仿佛沒有聽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走吧,建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林秀峰的老伴輕輕地將丁建國推出了門,轉身回來,看看自己的老伴,輕輕歎口氣,把茶杯續上水,端過去,可林秀峰仿佛沒有看到,依然一動不動。
老伴又輕輕歎口氣,將茶杯慢慢放到茶幾上,仿佛自言自語地說道:“人啊,各有各的命,其實這樣不蠻好的,風聲緊的時候,那些人跑來跑去,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著,唉,還是安安穩穩的日子好啊…….”
“睡去吧!別墨跡了!”林秀峰抬起頭不耐煩地道。
老伴憂心忡忡地看了林秀峰一眼,張張嘴又閉上了,慢慢站起身,有些無奈地歎口氣,轉身回房間去了。
林秀峰呆呆地坐著,這些事,這些話他不是第一次聽到,從年輕到現在不知有多少人跟他說過,隻是語氣不同而已,但是今天,他受到的震撼和刺激最大,倒不是因為丁建國的態度和語氣,而是因為他現在的處境,擔任領導幹部幾十年,有兩點自豪支撐著他,一是兩袖清風,清清白白,幹幹淨淨,二是愛兵如子保護幹部,可是現在,雖然他依然是他,但環境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提拔起來的幹部紛紛倒下,他無力保護,而所謂的清白廉潔,在現在人眼中更是成了笑話。
自豪了一輩子,臨退休卻變了世道,一下子失去精神支撐的林秀峰陷入了痛苦的迷惘。
丁建國說的其實沒錯,這麼多年,自己很少幫過丁建國的忙,但是,他的苦心又有誰能明白。
黃北市成立以後,道州派係和東州派係惡鬥不止,而他作為道州係的重要人物之一,在政治上更是與段文勝書記格格不入。而丁建國由於道州色彩過於濃厚,也因此被段文勝劃入了對立的圈子之中,交往起來也隻是淡淡的禮節上的關係,一直得不到深入,這無形之中就影響了丁大集團的發展,盡管丁大集團的主要產業都在道州,但黃北作為集團的大本營還是有其特殊重要的地位,也正因如此,他才叮囑丁建國,要兩人在公開場合疏遠一點,這都是為了淡化丁大集團的道州色彩,即便沒法兩邊討好,可起碼能不被東州派係的抵製。而且從這些年來看,這樣做還是很有效果的,當然,丁建國八麵玲瓏的手腕也是重要因素。
林秀峰獨自坐了許久,慢慢起身拿出了電話本,帶上老花鏡找到了本子上用筆記著的陳道靜的手機號,摸起話筒慢慢地播著,可是等撥到最後一個按鍵的時候,他的手停在了半空沒有再按下去,最後歎口氣,將話筒重新放在了話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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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豔陽高照,又是東州難得的一個明媚冬日。
而陳道靜的臉色卻不明媚,甚至微微有些發青。
早上的時候,她安排青妍路派出所去拘丁愛輝的姘頭菲菲,原以為丁愛輝已經在案拘押了,現在全局的士氣也有所提振,加上徐慕楓和邵雄俠等人又忙得分不開身,這點小事派出所總能處理好吧,可誰知她去給段文勝書記彙報完抓捕丁愛輝的有關情況後又回到局裏,青妍路派出所居然還沒有回音。眼看快中午了,便給青妍路派出所打了個電話詢問情況,才知道人居然還沒有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