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兒時看電影
又一次,我翻過牆頭,腳跟剛剛落地,就被巡邏人員當場抓獲。他們揪住我的脖領,像提小雞一祥,把我拎進放映室,然後“撲通”一聲把我扔到木地板上,讓我跪著。
小時候,我一直是個電影迷。
那時,電影下鄉,一個村一個村輪著放映,今夜在這個村,明日在那個莊。那時隻要一聽說某村演電影,我們就高興得一蹦三尺高,奔走相告。這一天幹活也就格外心不在焉,巴巴地盼望天快些黑,夜幕早些降臨。日頭懸掛很高的時候,我們就把啃草興趣正濃的老牛拉回家拴在樹上,到搗衣石上洗淨沾滿泥巴的腳丫子,連飯都沒心思吃,就想盡快去看電影。
可是臨去看電影的時候,哥哥姐姐們總是極不情願帶領我去。他們總是嫌我累贅,嚇唬我,嗬斥我,讓我在家裏待著。有時實在被糾纏不過,他們就想方設法哄騙,乘我不備溜之大吉。這時的我隻好一個人“孤軍奮戰”,獨自跑去。那時村裏該去看電影的人都走了。我一個人跑在黑咕隆咚的大路上,坎坎坷坷,跌跌撞撞,呼呼大喘著粗氣,田塍上每一隻青蛙躍人水中的聲響,都嚇得我頭皮直炸,汗毛排隊,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似乎自己掉在黑夜的墳墓中去了。
最駭人的是有時電影散場。由於人多衝撞,我突然與本隊的人失去了聯係,本來我們村子在南,可我卻偏偏順著大路往北猛追。跑著,跑著,發現人越來越少,這才知道犯了南轅北轍的錯誤,忙又掉轉頭,一路呼喊,一路追攆。
那時,我對看電影確實情有獨鍾。一部《沙家濱》、《渡江偵察記》、《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翻來覆去,我仍然跟在放映隊的後麵,百看不厭。無論刮風下雨,天陰天晴,隻要有電影,我非去不可。那時家窮,沒有靴子,我就趿著布鞋去,等電影還沒開場,我的雙腳早就凍麻木了。
後來電影不再下鄉,我依然戒不掉看電影的“毛病”。適逢村裏有人去鄉電影院看電影,我也跟了去。有時不掏錢夾在人縫裏僥幸混進去,更多的時候是我攀上電影院的牆頭翻進去。那是一道高高的石頭院牆,牆頭上紮有鋒利的玻璃碴子。
記得有一次,我剛攀上院牆,就被人發現了,情急中,我不顧一切縱身躍下,不想,五根手指被劃開五道深深的口子,鮮血淋漓,汩汩冒泡,露出白碴碴的骨頭,至今回想起來,仍叫我後怕。
即使這樣,我依然“賊心”不死,照舊翻牆而過,對看電影的興趣有增無減。
又一次,我翻過牆頭,腳跟剛剛落地,就被巡邏人員當場抓獲。他們揪住我的脖領,像提小雞一祥,把我拎進放映室,然後“撲通”一聲把我扔到木地板上,讓我跪著。童年的我,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村孩子,根本不知道他們要對我如何處置。或許緣於那個小屋又黑又暗,天氣又太炎熱,我的身上早已是汗水溻溻。但他們隻顧各行其事,對我根本不聞不問。敦厚而又不失狡黠的我,一邊啜泣,一邊清醒意識到他們是不會輕易放我走的。因為翻牆一直是使他們很氣惱的事。後來我心生一個計策:“呀”的一聲怪叫,猝然佯裝撲倒在地。在我倒地的當兒,聽到有人說:“哦!這孩子暈厥了,快放他出去算了!”於是他們當中,有的喊,有的叫,把我弄“醒”,攙扶了出來。等他們剛踅轉身,我已撒開腳丫子飛跑而去。
後來我一想起這件事就感到羞愧難當。昔日捉拿我“歸案”的那個放映員,我們時常在鎮上碰麵。我不知他是否還記得童年的我,反正我一見著他,總有一種不好意思的感覺。
多少年來,我一直想拿著錢,再大搖大擺地進電影院看一場電影。但電影院早就關門了,由於電視的普及,人們根本不願再掏錢坐進電影院裏。電影院成了很蕭條的地方,後來索性改成大禮堂,專供開會用的場所。
想起兒時看電影,真是一首耐人回味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