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這一切都是天意。當我們把侄女送到鄰縣醫院後,病房裏連一個空位都沒有。就連醫院的走廊上也住滿了人。想在病房給侄女找到一個位置是根本不可能的。後來好不容易喊來了作CT的值班醫生,一陣窮折騰,過去了兩個多小時,當CT排除侄女的腦外傷後,再把侄女送到有機磷農藥中毒專科急救,侄女已不行了。侄女全身烏紫,呼吸困難,心跳微弱。值班醫生一陣心髒按摩,仍是沒能讓侄女的心髒再一次跳動起來。
侄女臨死的時候,斷斷續續地喃喃:“佬……我冷……”
值班醫生無限惋惜地說:“太晚了,如果早來半個小時,我們就會把她搶救過來……”
侄女就這樣走了。
大嫂、二哥和三哥捧頭大哭,哭我那躺在病榻上卻已不在了人間的侄女……
唯獨我沒有哭。不是我無情。而是職業的原因,我見這樣的場麵太多了,對生死早已比別人多了一份接受的心理準備。雖然我沒有哭,但我的心無比沉重,仿佛一堵牆重重地壓著。我覺得天上人間,生死輪回,誰也逃不脫這個劫數。譬如侄女,她的死從始至終隻是被安排得太“巧”了,以致巧得出了錯誤,錯誤得周周密密,讓我們這麼多的親人在一邊眼睜睜瞅著,卻無法插手過問她的生命。我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必須製止嚎啕慟哭的大嫂、二哥和三哥,不能驚動了院方更多的人。我們這裏有明文規定,凡是在醫院裏過世的人都必須進太平間焚化。我們必須想個法子,把屍骨未寒的侄女偷偷運出醫院,運回老家。否則,侄女就成了客死他鄉的孤魂野鬼了。
侄女的屍棺被停放在村西的禾場上。那個夜晚沒有月亮。黑魃魃的,還有冷風帶著哨音,嗚嗚地四處亂竄。我守著屍棺,沒有哭,我隻是一遍又一遍撫著侄女冰涼的胸口,希望指間的溫暖流遍她的全身,在深秋的季節裏送她上路。
安葬侄女的時候,侄女的爺爺哭了,侄女的爸爸哭了,侄女的媽媽哭了,侄女所有的親人都哭了。而我還是沒有哭出聲。我隻是默默地拾起侄女的—幀相片,任淚水順著腮頰恣意流淌。我把侄女的相片一直珍藏在我的相冊裏。這幀相片,便如侄女的生命之花,在我記憶深處永遠固定成為一朵標本。
想起侄女,我常常翻看相冊。翻看相冊,我常常想起侄女。
時常聽有人說:“×××昨夜死了……”“×××睡前還吃了兩碗麵條,第二天就沒起床了……”“×××一小時前還在幹活……”
記得台灣著名女歌星伊能靜在懷念她逝去的父親時幽幽地寫道:“……昨天還在眼前,今天的電話卻不知往哪兒打……”
想一想,生命真是無常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