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無常
侄女的屍棺被停放在村西的禾場上。那個夜晚沒有月亮。黑魃魃的,還有冷風帶著哨音,嗚嗚地四處亂竄。我守著屍棺,沒有哭,我隻是一遍又一遍撫著侄女冰涼的胸口,希望指間的溫暖流遍她的全身,在深秋的季節裏送她上路。
侄女的死在很大程度上都帶有一種宿命的色彩。
侄女死於何年何月何日已記不清楚了。隻依稀記得侄女的死與大嫂有關。那時的大嫂動輒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和大哥大吵大鬧,往往把大哥罵得狗血噴頭,大哥還得待在一邊噤聲不吭。倘若大哥惹怒了大嫂,大嫂就詈罵不絕,幾天躺在床上任大哥哄勸。俗話說驕兵必敗。正因為大嫂的驕氣恣肆,後來才葬送了侄女的一生。
侄女死的那年已有十七八歲了。記不清因為什麼事,大哥和大嫂吵了嘴。吵嘴之後的大嫂,幾天不吃不喝,侄女幾次勸她,都遭到大嫂的不理不睬。
侄女:“媽,你和爸吵嘴,其實根本不怨爸。”
大嫂:“我就知道你們父女是一條心!——你甭喊我‘媽’!我不是你媽,你媽早已死了!”
侄女:“讓你死還不如讓我死!”
侄女後來又勸了大嫂幾次,大嫂仍是不聽。
侄女就在秋天的那個下午喝了有機磷農藥。沒喝農藥之前,誰也沒看出侄女異常。侄女在遭到大嫂的嗬斥後,就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小屋裏睡了一個下午。侄女後來就喝了農藥。侄女喝了農藥後,還爬到她家的平房頂上幫我父親捶了一會兒豆莢。
侄女邊捶豆莢,邊淚水婆娑地對我父親說:“爺,你回頭把我爸和我媽好好勸勸,別讓他們再吵嘴了……”
侄女說這話時已“撲通”一聲栽下了房頂。
事後,我老眼昏花的父親回憶說,他當時實在沒看清我侄女是一腳踏空栽下去的,還是侄女有意跳下去的?據我分析,侄女喝下的有機磷農藥,那時正好發揮了作用……
那個秋天的下午,我二哥、三哥用架子車拉著侄女拚命往鎮上奔。當跑到我的診所時,侄女早已口吐白沫,昏迷不醒。我又忙著把侄女往鎮醫院轉送。也合該出事。侄女被送到鎮醫院時,半天找不到值班醫生;當找到值班醫生時,藥房裏又沒有了人;喊來了司藥醫生時,負責搶救器械的工作人員又無影無蹤……這個倒黴、落後的醃臢醫院,要人沒人,要器械沒器械,幾個幫著搶救的醫生詢問了有關侄女的病情,忙碌了一通後,翻看侄女縮小的瞳孔,突然又不敢用大劑量的解毒藥了。根據侄女從平房摔下去的病史,他們又懷疑侄女是不是有腦部外傷?如果有腦外傷,大劑量的解毒藥反而加重病情。有了這種猜測,就得作這方麵的檢查。而確診的最好依據是作CT檢查。在這個條件相當落後的鎮醫院。根本沒有CT這項設備。沒辦法,我和二哥、三哥連夜把侄女又送到幾十裏外的鄰縣縣城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