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克誠大將蒙冤十八載
將帥傳奇
作者:水新營 張寧波
1959年8月2日至16日,中共中央在江西廬山召開八屆八中全會。全會繼續揭發批判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和周小舟所謂“右傾機會主義反黨集團”,宣稱彭、黃、張、周結成了“軍事俱樂部”。全會還通過了《關於以彭德懷同誌為首的反黨集團的錯誤的決議》等文件。在蒙冤的四人中,黃克誠大將既是不幸的,又是幸運的。不幸的是,他蒙冤長達18年,備受屈辱;幸運的是,經過漫漫長夜,四人中隻有他迎來平反昭雪的那一刻,其他三人都已含冤離世。
六年的閑居在家
廬山會議後,被撤銷中央軍委秘書長、解放軍總參謀長職務的黃克誠仍然居住在西城區大水車胡同4號院。除政治待遇基本取消、行動受到一些限製外,生活待遇沒變。工資照發,專車依然保留,身邊還有幾名工作人員“服務”。
賦閑對黃克誠來說,並不輕鬆。戴著“反黨、反毛主席”和“右傾機會主義”等多頂政治帽子的黃克誠一時陷入苦悶之中,難以自拔。幾十年來,他為人民共和國的誕生和建設,舍生忘死、廢寢忘食地奮鬥。現在突然沒有了工作,看不到文件,參加不了會議;別人不來看他,他也不便去看別人。黃克誠當時的那個處境,人家很忌諱,他也忌諱。
對於黃克誠的罷官賦閑,時任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文學研究所副所長的夫人唐棣華雖然有了一定的思想準備,卻仍然被隨之而來緊鑼密鼓的批判幾乎壓垮。她的檢討書不幸被康生看到並批示:絲毫不觸及黃克誠勾結彭德懷陰謀篡黨這個要害問題,不是對黃克誠錯誤的認識,而是包庇。最後,她被定論為“嚴重右傾”,受到黨內警告處分。有好心人勸她:“你還是替孩子們想想,與黃克誠離婚自己帶著孩子過吧,一是表明立場,二是可使自己和孩子少受些連累。”不過,唐棣華明白,離婚和不離婚區別不大,總難逃一劫。後來,她聽說彭德懷夫人浦安修打了離婚報告,加之受到其他一些因素的影響,她還是提出了離婚請求。
唐棣華的離婚報告一直沒有得到組織批準。後來,唐棣華向自己的工作單位提出申請,分到一套三居室宿舍,她帶著在東城區讀書的二兒子黃晴搬過去住。每到星期六,她便回到大水車胡同住一天,看望黃克誠和另外三個孩子。
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和歲月的磨礪,黃克誠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他曾賦七律一首:
少無雄心老何求,摘掉紗帽更自由。蟄居矮屋看世界,漫步小園度白頭。書報詩棋能消遣,吃喝穿住不發愁。但願天公勿作惡,五湖四海慶豐收。
隨著時光流逝,黃克誠的賦閑生活也有了規律。每天,他經常是早晨6點半起床,然後出去散步一小時左右,去的最多的是北海公園和月壇公園。然後回家洗漱、早餐、收聽新聞。8點左右讀書、看報。午飯後休息一會,下午下棋,晚飯後聽新聞聯播、散步,10點左右就寢。周而複始,他就是這樣打發日子的。
黃克誠算是書生出身,酷愛讀書,即使是緊張的戰爭年代,書總是一直陪伴著他。新中國成立後,他在位時工作繁忙,讀書的時間相對少些;罷官後賦閑在家,讀書時間就多了。幾年中,他先後閱讀了《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列寧全集》等馬列著作,還閱讀了《二十四史》《資治通鑒》等曆史著作,以及《朱可夫回憶錄》等名將著作,有時也看一些古詩詞和散文消遣。
罷官後的黃克誠依然牽掛著黎民百姓的苦樂。那時,他在北京地區的活動還不受限製。在郊區,他經常找農民攀談了解民情,打聽莊稼長勢及收成好壞。看到天旱缺雨,他比農民還著急,隻要下起雨來,他就在家拿個臉盆接雨,估量雨水大小。
在那段寂寥的日子裏,大哥黃時璣竟意外來訪。大哥是地地道道的農民,黃克誠任湖南省委書記時,他仍在鄉下種地,沒有沾過“一人當官,雞犬升天”的光。黃克誠調北京任職後,他也沒上過京城。等黃克誠丟了官,他才趕來看望。見到黃克誠身體還行,他連聲說:“這樣就好,這樣就好!過去你當那麼大的官,多危險哪。我都替你擔心。”
1961年1月14日至18日,中共八屆九中全會在北京召開,依然保留中央委員身份的黃克誠出席了這次會議。會議期間,黃克誠見到了時任中南局第一書記的老戰友陶鑄。陶鑄是在廬山會議上對黃克誠積極“勸降者”之一。這次碰麵,陶鑄還是很關心他,再三對黃克誠說:“給主席寫封有點內容的檢討信吧!” 1月27日,黃克誠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信發出後,一連數月,未見毛澤東有批複。
1961年9月底的一天,黃克誠突然接到上天安門參加國慶觀禮的通知,這使他十分激動。10月1日,他早早登上天安門城樓,坐在休息室等待。當毛澤東出現時,他趕快站起來向毛澤東問好,毛澤東很熱情地和他握手,說:“你的信看到了,很好!我已批示中央各領導同誌閱。”黃克誠乘機問毛澤東,可以給分配一點工作麼?毛澤東說:可以、可以。並問:還想回軍隊麼?黃克誠說,不回軍隊了,做點調查研究工作,供領導作參考吧!
1962年3月底,他向中央寫了報告,要求準許到外地走走,中央很快批準了他的請求。隨後,黃克誠到杭州、雁蕩山、新安江水電站、天台山、紹興等地參觀。
4月底,黃克誠回到北京。不久,北京的政治形勢又發生了變化。6月15日,彭德懷將長達8萬餘字的信送達毛澤東和黨中央,這也是一部刷洗他“裏通外國”罪名的申辯書。然而,一石激起千層浪,彭德懷的信又觸動了毛澤東“階級鬥爭”的神經。同年9月24日至27日,中共八屆十中全會在北京舉行。會議決定成立兩個專案審查委員會,分別對彭德懷、習仲勳的所謂“反黨集團”案進行審查。會議做出了撤銷黃克誠和譚政的書記處書記的決定。
下放山西的日子
1965年4月,中共中央發出《關於加強戰備工作的指示》,指出在美國擴大侵略越南戰爭,嚴重威脅我國安全的形勢下,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要保持高度警惕,做好應付最嚴重局麵的一切準備。在這種形勢下,毛澤東感到,彭德懷、黃克誠、習仲勳等人不宜留在北京,應盡快地分配到外地去。
這年9月的一天,黃克誠家中辦公桌上的紅機子突然響了。紅機子是他在職時安裝的一台保密電話機,被撤職後仍保留。當然,它也同黃克誠一樣“賦閑”多年。如今它一響,讓黃克誠有些驚訝。他抓起話筒,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黃老嗎?我是安子文,你好!黃克誠一聽是中組部部長安子文,心中閃過一些猜測,趕忙回答:是安部長啊,你好!有什麼指示?安子文說,你如有時間,請馬上到中組部一趟。
隨後,黃克誠立即乘車到中組部辦公大樓。安子文已在辦公室等候,見黃克誠進來,他很關心地問起黃克誠的起居飲食和身體狀況,有什麼困難等。安子文說:“黃老,有好消息,毛主席、黨中央決定讓你到山西去任副省長,今天請你來,就是正式通知你。”當安子文說到這次安排工作的還有彭德懷、譚政等時,黃克誠不免又有些猜測。安又說:“黃老幾十年來,黨無論安排什麼工作都是不講價錢,堅決服從的,這次也希望黃老盡快屈駕成行。”黃問:“過了國慶節再去上任行嗎?”安子文說:“中央決定國慶前必須到任,你在太原和山西人民共度國慶,不是也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