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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孟誌遊自己的話說,就是把他打死了也不會相信,他這輩子還能做到縣長,除非老驢長角公雞下蛋!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我是五十奔外沒大勁了,咋能占著茅坑不讓位,年輕人早該上啦!事實上,他信也好,不信也罷,上麵那把交椅確確實實為他留著呢。

那天早上丟下飯碗,孟誌遊一看時間還早,離早點名還有10多分鍾,就到宿舍彎了一下。鑰匙剛插進鎖孔,房間裏的電話正巧叮鈴鈴地響了,他本以為又是手下人請示彙報啥的,抓起一聽,卻是牛書記要召見他,要他上午務必趕到縣委,組織上有重大事情要和他談。孟誌遊這時頭腦還不放亮,追問說我們大集山高皇帝遠消息不靈通是啥會能告訴我嗎?再細聽電話裏嘟嘟嘟嘟那頭早掛機了。孟誌遊撒腳就到會議室,將名點了,事情吩咐了,回過頭就招呼小封趕緊加油備車,說他要到縣裏開會。眼瞅小封去發動車了,他腳跟腳急忙到大門口等候。

孟誌遊到縣裏開會最簡單,什麼材料也不要帶,需要哪方麵情況他張口就來,閑得秘書沒事幹。

車子老打不上火,急得小封車上車下不歇手地搗弄,不一會就兩手油一身灰了。孟誌遊心裏發急,邀上幾個人推著車子跑,一跑發動著了。在去縣裏的路上,孟誌遊看小封緊繃著臉,知道他心裏有氣,有意不和他搭話,頭腦卻像腚下這車軲轆轉個不歇。孟誌遊心想你小封真是不識好歹,你當你的司機,我坐我的車,坐車的不怕丟麵子,開車的倒大姑娘要飯抹不開臉了。破吉普咋啦,就這也比兩個軲轆的自行車跑得快!噢,你見我賣掉那烏龜似的的桑塔納不高興是吧?可群眾高興,大院裏的幹部說好。過去群眾見領導出門就坐小轎車,合夥編了段順口溜:

領導下基層,

坐著車子轉,

隔著玻璃看,

中午酒桌見個麵,

拍拍肩膀好好幹。

細琢磨還真是那麼回事。孟誌遊主事後,拍板賣了那車,群眾見領導有了動作,立馬咽回那話。時令雖說進入秋季,早晚涼涼快快的要多穿一些衣裳,可太陽升高了當頭一照,渾身就汗糊糊黏巴巴的讓人有些受不了,加上發動機的熱量一陣陣往臉上撲,熱得孟誌遊打開窗戶還嫌悶,不得不卷起褲子露出腿。小封拿眼瞥瞥,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孟誌遊佯裝沒看到,自顧抓牢把手,盡量坐穩身體。直到車子甩下疙瘩路,才發話讓小封加加速,要不照眼下這速度搖晃到縣裏,人家那個會怕早就吹燈拔蠟散夥走人了。

真是心急喝不得熱粥,越急越要生事。車子在柏油路上先是一陣牛喘,後來又像得了啥急症似的不停哼哼,再後來就熄火趴窩了。孟誌遊急得渾身生痱子,估摸一時半會修不好,抬手攔下一輛中巴車,上車時囑咐小封修好車直接開到縣委去找他。

趕到縣委天已小傍晌。孟誌遊往大門裏闖,看到有人推出自行車悄悄地往外溜,心裏有些小緊張。

爬上樓,孟誌遊打算先到辦公室摸摸底,看縣裏開的是啥會。縣委辦胡主任正好送客出來,見了他拉著他的手就去見牛書記。胡主任邊走邊對孟誌遊說,地區組織部陳部長和牛書記一上午都在等你。實話告訴你,我在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孟誌遊清楚自己這兩年喜事太多,來到縣裏啥人見了都鬧著要酒渴。孟誌遊次次都亂頭點,隻刮風不下雨,賺了不少口頭人情。今天胡主任也和他鬧,不知他是否真的想喝酒,想問已來不及。從辦公室到書記室也就隔幾道門,抬抬腳就到。孟誌遊原以為胡主任會和他一道進去的,哪知胡主任連門也沒進。牛書記見孟誌遊姍姍來遲,不但沒有責怪,反而客氣地為他作介紹。待孟誌遊落座後,牛書記簡單地作了開場白,陳部長便開始說話。孟誌遊豎耳聽聽,眼睛立馬大了。這真是三伏天飄雪花,盡是稀罕事呀——原來不是要他來參加什麼會,而是組織上找他談話,要他到縣裏幹副縣長!再往下細聽,縣裏連他的工作都給考慮好啦,讓他分管農業和計劃生育這兩大塊。陳部長談過話好大一會,孟誌遊心裏還撲通撲通地不能平靜。他抬眼瞅瞅,很想說上幾句,又不知說啥好,一下想起平時常掛嘴邊的那句話,他張口就往外嘟嚕:陳部長、牛書記,我已五十奔外,快過口啦,你們還是讓年輕人上吧!陳部長接過話說,這是組織上信任你,讓你挑重擔呢。話既然這樣說,孟誌遊也沒啥好說的了。談過話,領導沒叫他離開,他隻好幹巴巴地坐那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