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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孟誌遊和小封在路邊店吃飯時,鄉政府的小會堂裏卻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自打孟誌遊主政做了大集鄉一把手,他就立下一條早要點名晚要彙報的規矩。開始時大家都有些不習慣,說他婆婆媽媽的,日子一長又覺出這法子好。孟誌遊也不管這樣做好不好,反正就這麼堅持下來了。他當初立這一規矩的出發點是:人不可一日無事,無事就會生非。別看大院裏的人經過機構改革,看似一個蘿卜一個坑,沒有遊手好閑的,實則那工作的伸縮勁都很大,沒有滿負荷的。孟誌遊想上麵叫他當這個鄉書記,他就要帶領好大院裏的一班人,並督促他們好好幹工作。就像一部機器,機子發動著了,每個零件都得動,偷閑就要出毛病。大院裏這些幹部,個個文化都很高,要低就數他孟誌遊。雖說他在縣黨校接受過培訓,捺實說他隻有完小的底子。就這文化要想把這一班人領導好也夠難為的。好在他腦子好使,工作剛開始就使出這招數,倒也把人給震住了。早上點過名,一個個走出屋子像蜜蜂采蜜似的往四下裏散去,是騾子是馬到晚就分辨出來了。有的人幹工作眉毛胡子一把抓,拾到籃子裏都是菜,結果就看不出成績。這些人晚彙報時往往也是羅裏羅唆,老也說不到點子上。這時孟誌遊就叫他們到邊上坐著,和他一起聽下麵的人說。結果聽人家一說,就很受啟發,不要孟誌遊點撥,也知道如何幹了。孟誌遊就是用這個辦法,硬把大集的工作推到了全縣的最前列。
大院裏的人都知道,每天晚睡覺最遲的人就是孟誌遊。這也難怪,大院裏幾十口人,一個個都要見上一麵,說個三言五語的才能算完,缺誰了他會一直等下去,連覺也不睡。時間一長,大院裏的人都被他的這種精神所感動,工作苦點累點都沒說的。今天,大家都在小會堂裏聚齊了,外麵的天也漸漸地黑了下來,還是不見孟誌遊回來。大家都感到奇怪,雖說肚子嘰裏咕嚕的早就餓了,就是無人有提前離開的意思。大家就這麼眼巴巴地盯緊大門瞅,終於把孟誌遊給等了回來。孟誌遊剛進大院,一看小會堂裏亮著燈,忙指揮小封把車子直接開過去。跳下車一看,大家都在,孟誌遊眼眶發熱,差點滾下淚來。這時他又有些後悔,不該在路邊店圖著個人享受,把大夥都晾在這裏餓肚子……
鄉長吳漢河一看冷場子,趕忙顛過來問孟誌遊縣裏開的是啥會,都有啥要求。孟誌遊心裏說哪有什麼會呀,是要調我老孟到縣裏幹副縣長呢。他本打算把這個消息告訴大夥的,一看天這麼晚了,你是飽肚子,可不能飽漢不知餓漢饑喲,就沒好意思多耽擱大家的時間。他要大夥揀要緊的說說,就將人放了。
轉天早上,孟誌遊原打算將鄉裏這一檔子事都交待給吳漢河的,自己清靜幾日,然後好到縣裏去上班。後來一想此舉似乎有些不妥,牛書記雖然找自己談過話,但並沒見紅頭文件啥的,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撂挑子,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曉得內情的人還能理解,不知底細的人保不準還會瞎猜想,把你當成是鬧啥思想情緒那可就糟了。罷罷,還是上班去吧,該幹啥幹啥。
出了宿舍,孟誌遊一看已到早點名的時間,就沒敢磨蹭,趕緊往小會堂來。名點到半拉上,忽見院心裏嗚嗚地開進幾輛小轎車,車門一開,下來的都是鄉鎮長、黨委書記這一級幹部。看這陣勢,孟誌遊當縣裏又要在這開啥現場會。這年把這樣的會沒少開,不是計劃生育,就是殯葬改革,或者是精減機構減輕農民負擔啥的,反正都是基層工作難辦的事。大家到這裏來,都是向孟誌遊取經討主意的。起初,孟誌遊不大肯講,他想縣裏要把大集當成是出經驗玩花架子的地方那就大錯特錯了。基層工作靠什麼?靠的就是一碗水端平了,胳膊肘不能往裏拐,你把這尺度把握好就中。老百姓那裏好說,大家的眼睛都明亮著,隻要你不往裏揉沙子就行。難辦的就是後一條,中央三令五申地要減輕農民負擔,可到下麵執行起來就難。難在哪裏?難在下麵的那麼多張嘴!村裏的幾大員要吃飯吧?鄉鎮裏條條塊塊那麼多神要拿工資吧?這錢從哪裏來?都要到群眾的頭上籌!孟誌遊是打基層上來的,最知道群眾的甘苦,所以他就在這上麵多使力氣。他首先拿村裏開刀,定人定崗,多餘人員一律辭回去種田。村裏調整好,他轉過手又搞鄉裏。鄉裏比村裏難搞,人家是國家幹部,上級分來的,又不是合同工臨時工,你說辭就辭了。但那些部門也就那麼一點事,你總不能都捧個茶杯在那裏晃兒晃的不幹事吧?孟誌遊翻翻他們的檔案,歲數到的當退就退,富餘人員當轉崗的轉崗。這麼一改革,大院裏的人都一個蘿卜一個坑地在那裏趴著。少一尊菩薩少一爐香,自然而然農民的負擔就減下來了。孟誌遊考慮要是把這些做法都講出來,又怕犯了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毛病,不講大家又都眼巴巴地瞅著你,縣裏帶隊的領導又在邊上催。孟誌遊架不住了,嘴一張就嘟嚕嘟嚕地說。隨著這現場會次數的增多,孟誌遊的名氣也越來越大,縣裏大大小小的幹部沒有不知道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