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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黃村的群眾歡歡喜喜地離開了,孟誌遊這裏卻犯了難。他和人家把大話說了,那些人回家靜等他的好消息,他給人家把事情辦好還好說,若是辦砸了,人家說他說大話不辦事是小事,若說他孟誌遊騙人家老百姓那可就糟了。要知道他代表的可是政府的形象喲。
回到辦公室,孟誌遊沒提下鄉的事,一個人坐在那裏想心思。在大集那會,他從來沒碰到這麼難纏的事。那時他是一把手,遇到問題表個態就解決,不請示不彙報。眼下不同了,雖說做了副縣長,職務高,權力也比過去大,但你是副職,上麵還有縣長、書記,大事還得靠他們定奪。像選擇蔬菜批發市場場址這種事,八成要通過常委會研究才能決定。縣裏前幾年為辦廠子吃過不少苦頭,原先明睜眼露十拿九穩賺錢的項目,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引進來,結果卻虧了。究其原因,決策錯誤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就不大容易說得清。集體的廠子,辦好了個人可以撈一些政治資本,辦砸了縣裏倒黴。辦個廠子少說要幾百萬,規模大點的要上千萬。這幾年縣裏財力不行,多半被這個累的。所以,縣裏現在每上一個新項目,都非常謹慎,考察調研後,認為可行了,還要拿到常委會上討論,這樣誰也不承擔責任。要照小黃村群眾說的,那個批發市場已經開始拉線圈地了,要想更改另選地址,八成已沒了指望。常委會定下的事情,要改隻有牛書記、許縣長,縣裏其他人,誰也沒這個權。一上午,孟誌遊這裏那裏想了很多,腦瓜子都想疼了,愣是沒思謀出好策略。
下午,孟誌遊知道坐在辦公室也不會有結果,就喊小張下去。秘書科的人當孟誌遊又下去搞調研,就來人跟著。孟誌遊原想不要的,一想前幾天人家一直跟著,這又不要了,叫人家秘書不好向科長交待。於是啥話沒說,還同節前一樣,坐上車子就走了。
小張還當是接著跑那剩下的幾個鄉,車出政府大門,順著大路直往南開。孟誌遊連喊跑錯啦跑錯啦,他要到胡集的小黃村去。小張連打幾把方向,車子才掉過頭往北開。
考慮到小黃村的群眾有情緒,孟誌遊沒叫小張把車子開到村裏去,而是停在路邊。下車後,他沒讓秘書跟著,獨自步行去。孟誌遊這麼做有著自己的考慮:走幾步路,群眾見你沒有架子,有話才敢對你說。還有一點,他一個人在村裏走,目標小,不會引起人家注意,他才好這裏那裏的了解一些情況。
孟誌遊順道而行,不多會就找到群眾說的那個地方。孟誌遊拉開步子丈量,這塊被圈起的地少說也有二十畝,難怪群眾犯急呢。要知道,這地可是他們的命根子喲。孟誌遊俯身抓起一把土,用力一攥,黑土油油的泛出一層亮。這是多麼好的土地啊。孟誌遊和土地打了幾十年交道,知道這土壤裏油油的一層亮,不光是糞水充足,滲透在裏麵的還有農民的汗水呀。他舍不得扔下這把熱土,把鼻子靠上去使勁嗅,他聞到的是稻穀的芬芳,還有汗水的香甜……這麼一塊肥沃的土地,不久農民將無權耕種。孟誌遊不是反對辦廠子,可以說縣裏缺少的正是好廠子,要是縣裏能有幾個好企業,稅收上來了,不要說幹部,就是老百姓的日子也會好過些。問題是辦廠子為啥要選擇這黃金地段,而不去開發荒地,或者將那奄奄一息瀕臨倒閉的企業轉產?孟誌遊知道自己扭轉不了乾坤,但是他想作為一個了解下情的人,他有責任把自己的想法反映給決策的領導,把群眾的意見帶上去。那樣的話,領導說不定還能改變決策,另擇地點。牛書記、許縣長說到底還是人民的父母官,父母官就應該時時處處為老百姓著想。不過恁大一個縣,幾十萬人口,頭緒多事情雜,工作中出現一些小小的失誤也在所難免。但作為副手,你有義務、有責任傳遞信息,幫助領導糾正偏差,要不然人家調你幹啥?還不就是要你為他們分挑重擔,解決難題,讓他們騰出更多的精力考慮全縣的大事……孟誌遊的思路剛跑到這條道上,頭腦就雲開日出一般地開始放亮,渾身的熱血也歡歡地湧動。孟誌遊再次打量這片土地,感覺就有些不同,咋看這土地也還在群眾的手裏。這地眼下雖說已經圈定了,但畢竟還沒有破土動工,況且建築材料也還沒有運來,要是把情況及時反饋上去,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