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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婦聯主席劉玉蘭那鴨子嘴說話還真靈,地委組織部搞的幹群關係大討論結束後,年底幹部調整,孟誌遊坐直升飛機似的一家夥就到沭縣當了縣委書記。躍上這個台階,別說孟誌遊,連牛大開、許立軒也沒有想到,這可是越級跳哇。翻翻淮州地區的曆史,這可是史無前例,絕無僅有的事!
搞大討論時,看孟誌遊三天兩頭在電視上亮相,還有日報、晚報連篇累牘地報道,還配發照片。說是大討論,討論的是幹群關係,有點政治敏感的人一眼就能瞅出來,最後宣傳的還是孟誌遊這個典型。淮州地處蘇北平原,與蘇南比較,經濟相對落後。這樣一個地方,既引不來世博會,更申辦不起奧運,一年中撈不著幾回熱鬧,能舉辦這樣的大討論,說說老百姓關心的話題,全地區人民跟過春節看晚會一樣帶勁。
討論結束後,人們都揣測孟誌遊的工作要有變動。根據他的年齡,不是縣人大就是縣政協,搞好了能撈個正職幹幹,沒人想到他會進入縣常委,更無人想到他還會當縣委書記!他現在比許立軒高出一截,跟牛大開平起平坐。大家都清楚,沭縣是淮州地區最大一個縣,人口160萬,是淮州縣的兩倍。乖乖,到這個縣去當書記是多麼威風!屈指數數,在那當過書記的人幾乎都被提拔重用——地委的王大才副書記、人大的郝亮才主任、毛豐田副專員、政協的周海濤副主席。人們私下裏都說沭縣是幹部的搖籃,進步的階梯。
按目前幹部管理政策,孟誌遊這個年齡再有兩三年就該到二線。地委這次破格重用他,就是要他到沭縣建功立業,打開沭縣工作的新局麵。人們說沭縣是幹部的搖籃,進步的階梯,這沒錯。但那是老黃曆,這幾年沭縣的幹部就無人得到提拔。為何?就是因為沭縣的工作沒有上去,老拖地區後腿。受大氣候影響,經濟上不去可以理解,但你不能老出亂子呀,屁大點兒事就上訪,那告狀信跟雪片一樣往地區飛,有的還飛到中央,飛到焦點訪談,叫地區很沒麵子。去年地區統一部署搞土地調整,其它幾個縣的工作就跟小平車下坡要多順利有多順利,偏偏沭縣出了紕漏——土地調整剛開始,焦點訪談的記者就趕來了,人家明確說這跟土地政策不符,要向全國暴光。見這陣勢,書記、縣長的臉都嚇白了,害怕自己砣小不壓秤,趕緊向地委求援。地委跟記者做了好多工作,人家才同意不暴光,其條件是必須立即停止土地調整。眼下告狀者也不同凡響,一個個跟專家似的,對國家的政策熟稔得很,中央某號文件,誰誰誰說的,哪天的報紙,全在人家的肚子裏裝著,嘴巴一張就往外突嚕,搞得研究室的那幫老家夥和信訪局的人都怵頭怵腦地不敢到沭縣去。也難怪呢,人家一直自費訂閱黨報,從1978年到現在一份不少,20多年的報紙碼在一起比屋梁還高,而且都編了號,需要什麼文件,一翻卡片就能找到。
人家這叫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要打就打有準備之仗。
單單的隻是上訪告狀,這問題也不難解決,隻要當幹部的透明度高一點,說話辦事按政策來,多為老百姓著想,群眾心裏順暢了,他們自然就會把精力用到自家那一畝三分田裏。要說難辦的還數那些老幹部。沭縣是個大縣,就像書上說的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水深了什麼魚都生。沭縣的幹部遍布大江南北,最高級別的眼下正在中央當部長,廳級處級多的是,科級幹部動掃帚。幹部多了是好事,用好了是資源,弄砸了就是擋路石,你要是硬來一準碰個頭破血流,遍體鱗傷。
聽說縣裏住著一位下野幹部,此人姓戴名衛東,“文革”時當過縣革委會主任。這個職務等同於今天的縣委書記,但要比縣委書記威風一些。那時的戴衛東可以說是個指點江山,一手遮天的人物。說句誇張話,戴衛東站在縣革委會的兩層小樓上跺跺腳,全縣肯定要鬧地震。戴衛東後來被造反派趕下台,還得了幾頂不花錢的帽子。“文革”結束,撥亂反正,一紙文下來,戴衛東頭上的那幾頂帽子統統被摘除。重返政壇後,戴衛東準備好好地幹他一家夥,把失去的那幾年時間奪回來,可惜才幹了兩年就到了退休年齡。上級為了安撫他,讓他享受副廳級待遇。人要走背時,喝口涼水都塞牙。這是賦閑在家的戴衛東常說的一句話——當然說這句話的前提是心情不好。換句話說,戴衛東自退位後,心情一直不好,可以說越來越不舒暢,細數數有那麼多糟心事:自己的有房子、車子、票子、醫療,後人的有工作、上學……等等等等。瞅人家比自己,真的是貨比貨扔,人比人死。同樣是縣處級(戴衛東主動把自己減去半級),瞧人家的房子是越住越寬敞(開始是三室一廳,緊跟著換成四室兩廳,眼下已是獨家獨院的小別墅);車子是越換越好(先前是桑塔納,沒坐幾天又換成了四個圈圈的黑奧迪);票子是越來越多(據說工資基本不用);醫療是保健藥品隨身帶(聽說他們中午要吃屌,下午要泡澡,晚上要摟抱)。而自己,房子是八十年代蓋的老房子;車子是兩個軲轆的自行車;票子是花一分少一分的死工資;醫療是定點限額,除了藥品沒補品。想到後人,戴衛東的氣更大。至今沒聽說有縣太爺的後人下崗的吧?子孫上學交集資的吧?而這兩件事就像摸彩票中大獎一樣都讓戴衛東給碰上了。為這些羅唆事,戴衛東曾拉下老臉找過有關人,都被人家婉言推了回來。後來他就拉不下臉再去找人家了,但不找心裏又憋氣。他怕自己憋出病來,就想找個發泄物來排解心中的憤懣,於是想起了養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