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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委談完話回來,星期五上午,孟誌遊就把手裏的工作交待下來。因為地委對孟誌遊提出要求,要他早一天到沭縣上任,盡快開展工作。李得民書記還說,下周一他要親自送孟誌遊到沭縣去。
縣委和政府的同誌聽說孟誌遊要走了,都要為他送行。孟誌遊一看這勢頭,忙找牛大開、許立軒商量,問能不能免了?
牛大開笑說,免?看你的意思,日後不歡迎我們到你的沭縣去玩了?
孟誌遊一聽這話,嚇得兩手直搖,忙說,牛書記,你別冤枉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牛大開說,不管工作有多忙,時間有多緊,送行酒還是要喝的!
許立軒插話說,這可是縣委和政府的同誌對你的一片心呐!
孟誌遊當然知道同誌們的心意,他怕的是縣委和政府的同誌一一為他送行,那樣不但要耗費很多時間,而且也很累人。孟誌遊有過這方麵的教訓。早幾年,他從大集調到縣裏任副縣長那會,大家爭著為他送行,人多安排不過來,最後靠抓鬮來決定誰先誰後。結果連著喝了幾天酒,胃子裏像火燒一樣難受,人也瘟頭瘟腦,走路腳底輕飄飄,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回首往事,孟誌遊有點發怵。於是他建議說,牛書記、許縣長,你們看能不能改革一下?
許立軒問,你有啥高招,說來我們聽聽?
孟誌遊說,很簡單,縣委和政府的同誌合到一塊,去招待所聚一餐,我保證放開量喝,醉他一家夥!
許立軒聽後直搖頭,這是二合一,一鍋煮。不行,有點委屈你了!
孟誌遊向牛大開求援,說,牛書記,二合一好哇,既節省時間,而且也熱鬧!
牛大開想把縣委和政府的同誌合起來聚一餐也挺好的,於是表態說,老孟的主意不錯,我同意!
牛大開辦事幹脆,他把自己多日前答應好人家的事推辭掉,將送行酒安排在當天晚上。說實話,孟誌遊這晚是做好醉酒準備的。因為這頓酒他是關鍵人物,大家為他祝賀為他餞行,真正喝起來那可是真刀真槍,不好躲懶耍滑的。
上桌後,孟誌遊拿眼瞅瞅,縣委、政府的人一個不少,擁擁擠擠地坐滿兩桌。孟誌遊思想上雖有準備,但真正端杯時還是有點緊張,因為醉酒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出乎意料的是孟誌遊今天沒有醉。不是因為他酒量大,打遍天下無敵手,而是關鍵時刻牛大開為他解了圍。牛大開很會體貼人,他眼瞅桌上的人都向孟誌遊敬過酒,孟誌遊也一一回敬了,這時還有人舉杯想喝第二輪,他出麵製止,說老孟今天是孤軍奮戰。好手打不過雙拳,我提議讓老孟歇一歇,你們相互鬧一鬧。
許立軒領會牛大開的意思,他大聲說,老孟是我們的客人,我們千萬不能讓客人喝多了!他舉起酒杯,帶頭和大家喝,把孟誌遊閑在那裏看熱鬧。
又喝了一輪,牛大開看差不多了,便舉杯喝“滿堂紅”酒。“滿堂紅”是結束的意思,喝完後大家紛紛起身。
散席後,駕駛員小張將孟誌遊送回去。一路上小張幾次想開口說話,發現孟誌遊緊鎖眉頭在琢磨事,就把話忍了。回到家,孟誌遊心想這是小張最後一次為自己服務,下周一他就要離開淮州,應該說幾句告別話,另外再勉勵勉勵他。不想小張並不像往日那樣急著回去,他見孟誌遊主動與他說話,就把在路上琢磨好的話說出來。他說他們當司機的,最盼望的就是領導能升遷,那樣他們也能跟著沾點兒光。機關裏的人喜歡將縣委、政府的領導排隊,誰是一把手,誰是二把手;他們當司機的也跟著排隊,跟書記跑的理所當然是老大,跟縣長跑的是老二,不開專車跑機動的是孫子,誰都可以使喚吆喝……
孟誌遊不明白小張說這話是啥意思,就快刀削豆腐,說小張你別兜圈子,有啥想法快點說。
小張聽其言觀其色,發現孟誌遊並沒有生氣,於是鼓起勇氣,開口說,孟縣長,您到沭縣去,我還想為您服務。
孟誌遊一聽犯了難。他到沭縣去是地委決定的,那天李書記和他談話並沒有叫他帶司機,他如果擅自作主把小張帶過去,地委怎麼看,沭縣的群眾又會如何評說?孟誌遊到縣裏當副縣長這幾年,身子是幹淨的,沒有見不得人的事。他如果把小張帶過去,那可就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你說你沒有隱私,沒有小尾巴帶司機幹啥?孟誌遊到縣裏工作這幾年,這方麵的事見了不少。有的領導工作變動了,到異地任職,臨走都不忘帶上司機,有的甚至還要帶上秘書。他們這麼做,怕的是有朝一日他們的嘴巴沒有把關的,以為時過境遷平安無事了,就紅口白牙地亂突嚕,把前領導的隱私一家夥兜出來。改革開放這麼些年,外部環境這麼寬鬆,逮著這千年難遇的大好時光,是誰都會拊掌叫好。領導是人又不是神,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私心雜念各種嗜好。人在高興時難免會放縱自己,一放縱那小尾巴就不知不覺地暴露出來了。從這個意義上說,帶走司機和秘書,為的就是藏住他們的小尾巴。孟誌遊沒有小尾巴,他不怕小張亂突嚕,怕的倒是帶了小張別人把他往壞裏亂琢磨,那可就小鴨吃蚯蚓自己繞自己的脖子了。孟誌遊把利弊想透徹,他婉轉地對小張說,政府的領導對你印象不孬,隻要你踏實工作,許縣長會安排你開專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