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曆的1967年遵義“迎江青”事件
百姓人生
作者:塗鳳翔
還有兩年,我就80歲了,我在現在這座城市生活已經快50年了。這座城市是革命曆史名城、萬裏長征取得偉大勝利的轉折點——遵義。
是1935年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和長征初期嚴重受挫的情況下,為了糾正王明“左”傾領導在軍事指揮上的錯誤而召開會議的地方。從而,遵義也就成了中共在極端危險的時刻,挽救了自身和紅軍,確立了毛澤東在黨和紅軍中領導地位的吉祥之地。
1967年元月,是紀念遵義會議32周年的日子。一進入元月,整個遵義城忽然間就熱鬧起來。因為早在半個多月前,就傳言毛主席的夫人江青要來。
那時“文化大革命”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偉大的旗手、偉大的助手”——江青在人們心中的地位自不必說。在這不常有大人物出現的城市,她要一現金身,其震動可想而知。作為遵義的一名市民,我有幸目睹了這一事件的前前後後。
從元月初開始,人們就從四麵八方陸續擁來。先是各家各戶早早住滿了親戚朋友,繼而旅店、飯店人滿為患。漸漸地,一些居民開始發現竅門,趁機找點小錢用:在自己家裏安排簡易鋪位,接待南來北往住不進旅店的人。即使這樣,還是越來越滿足不了要求。這個原本隻有幾十萬人口的中等城市,人口突然膨脹得翻了不知多少倍,凡能供人停留的地方幾乎都擠滿了人,連街道兩旁的屋簷下,都不分晝夜擠得水泄不通。最擠時,大街上不要說車輛不能通行,連人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正常行走。
市政府出麵力圖緩解僵局:正式行文規定所有工廠、機關單位辦公室全部騰出來供外來人住宿;所有職工食堂一律不準本單位的人就餐,隻能熱情接待外地來的革命群眾,原有職工就餐問題一律自行解決。
我因住家離工作的市輕工局比較遠,一直在局機關食堂吃中午飯,得到這一通知後一時傻了眼。全部職工——包括需要到食堂吃飯的和不需要的,全都哭笑不得。我隻好到兒子的保姆家去找飯吃,幸虧保姆深明大義,熱情接待了我。
那時正值寒冬,天氣冷得怕人,興致勃勃的外地革命群眾,一個接一個被安排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沒有吃的、沒有睡的地方,甚至連坐的凳子和喝的開水都一時滿足不了。
當市輕工局得到接待300個外地革命群眾的通知後,辦公室主任一時傻了眼,不知道這個原本隻有十來個職工的機關如何應對這種局麵,萬般無奈下,隻好派人把幾個會議室的紅漆木地板打掃幹淨,在每間屋裏各燒兩盆木碳火,同時通知職工食堂一律隻能接待外地群眾,至於能否滿足要求,就隻有天知道了!
機關和工廠必須24小時有人值班,我們全體職工隻好輪流上陣。一個星期日,輪到我值白天班,我早早便去到值班室。交班的是小朱和小漆。小朱告訴我:這些人擠在大、小幾個會議室裏,沒有足夠的凳子,隻好坐在地板上,食堂滿足不了要求,他們一個個又冷又餓,晚上沒地方睡覺,支撐不住了的人隻好橫七豎八、不分男女倒在地板上。有的人可能實在太憋悶了,晚上跑過來和我們聊天,抱怨說他們上當受騙了,早知如此實在不該來。即使來,也該事先帶足幹糧和水。現在想返身回去又辦不到了,因為沒有足夠的車……
我望著自己事先從家裏帶的一小瓶水和兩個饅頭,除了抱歉之外,也感到沒有什麼辦法。誰知同事小漆從旁接話說:
“我們單位還是接待得最好的哩!市政府派人下來了解情況,這些人反映說:我們這裏住在樓上,居然還有木地板、還有木碳火,睡在地板上已經夠舒服了。住在別的地方的人,得知這一情況後還紛紛跑到這裏來哩!”
我莫名其妙地問:
“其他單位比這裏還要差嗎?”
小漆說:“當然,有的單位辦公室在一樓,全是水泥地。一般情況下,小點的單位辦公室也小,哪裏燒得起木碳火。那些人隻好整夜凍得發抖。相比之下,我們這裏暖烘烘,又幹淨、又寬敞,還可以在木地板上躺下睡覺,已經算是‘天堂’了!”
到了中午12點左右,我獨自在值班室啃著饅頭喝著水,從門外走進來五六個穿著講究、儀表不俗、談吐得體的機關幹部。他們年紀看來在30至40歲之間,其中一個年紀較大、體貌魁梧的人十分狼狽地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