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之琳的詩裏有這樣一句: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這句詩很有哲理,有人覺得它很浪漫。如果用在這裏,那麼站在莫春來身後牆角的人,應該算是離風景最近的觀景之人了。
當莫春來仔細觀察窗外那人翻紙灰盆的時候,站在牆角陰影裏的人也一直在觀察著他。直到他看清窗外的人是王慶,蹲下來以後,牆角的人才不聲不響地悄悄走進另一個房間。
等莫春來鼓起勇氣站起來,想再次確認自己看到的是否是真正的王慶時,街道上已經沒有人了。
準確的說,那是一張和王慶有著七分相似的臉。
易容,歸結到江湖八門,有的說是聊門唱戲變臉的技術,也有人說是彩門耍把戲的手藝,要追根究底那是扯不清的。隻能說有些玩意大家都喜歡,不光一個人在研究,好些人都在琢磨。後人有心,把老前輩們發明的東西拿來一糅合,自然就變成自己的玩意了。自己算哪門哪派,那玩意兒就跟到哪門哪派。
而這個頂著王慶臉皮的人,既不屬於唱大戲的聊門,也不屬於變戲法的彩門。還按過去的老禮分的話,他算半巾半皮。一門巾二門皮,巾門說的是算命卜卦看風水的行當,而皮門又是行醫賣藥的行當。既懂術數又懂醫術的,在過去那叫方士。
在沒有攝像頭也沒有路燈的死角,他揭掉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自己白皙俊朗的原貌。原貌可比他易容的那張臉順眼多了,麵部棱角分明,五官端正,眉宇間還透著一股英氣。
他自己也不滿意手中的麵具,花了幾個鍾頭敷出來的東西,也隻能達到七成的效果。如果說有百分百相似的易容術,那絕對是騙人的。就算蠟像館裏捏人也不過九成像,更別提在真人臉上做出來的東西。
收好人皮麵具,他從上衣內兜裏掏出一副無框眼鏡戴上,又把劉海捋下來擋住額頭,整個人立馬就變得斯文秀氣了。然後他走進後街巷子,去了巷子裏唯一一家紙紮鋪。
這家紙紮鋪明麵上賣香蠟錢紙、壽衣花圈、紙人紙馬等一些死人物件,實質上門麵一分為二,從中間隔了一層,進入內室還有個中藥房。
打前後兩條老街還是新街的時候,這家鋪子就在了。兩年前整條後街拆建翻新,周圍所有建築都拆了,就剩下這麼一家釘子戶。側麵牆上畫了圈的“拆”字到現在還在,不過附近都已經是新的建築設施,也沒人願意去動它了。
經營紙紮鋪的是一家姓季的人,有個坐鎮老頭已經七十多了,是個懂中醫的端公。這一家子都是幹這行的,要麼醫病救人,要麼跳神招魂。他們自己也分醫派和巫派,兩派都能學精的極少。以前沒醫保的時候,去找他們的人比去附近衛生院的人還多。
那人走進季家紙紮鋪以後就沒有再出來,後半夜的老街和往常一樣平靜。
莫春來這一夜可沒睡好,早上親眼確認死掉的人,晚上就出現了,這不是活見鬼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