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把人生

時針剛指向淩晨四點,俊英就艱難地坐起來。酸脹的關節折騰得她一宿未眠,可是盡管如此,生物鍾還是在預定的時間準時響起。

怎麼啦?身子不舒服?要不我再幫你揉揉。老伴好像是個嚴陣以待的士兵,隻要俊英有半點動靜,立馬就作出相應的反應。

不是,到點啦,我該上班去啦。

瞧你這記性!昨天你不是已經辦了退休手續了嗎?從現在開始,你的任務就是安享晚年啦!

啊?退休了?老伴的話像個魔咒,將正穿著衣服的俊英鎮住了。好一陣子,俊英才恢複過來。俊英一邊繼續穿著衣服,一邊說市裏正在進行國家級文明衛生城市創建活動,所裏人手緊任務重,我得幫幫他們。

喲喲喲,少了你地球就不轉了!你也不看看你那病歪歪的身子,天知道你是去幫別人,還是別人反過來照顧你。

盡力而為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可是咱們不是早就鹹菜拌豆腐——有言(鹽)在先了嗎?等你退下來,咱就把你那腰腿痛的毛病徹底整治整治,然後咱也學學那些年輕人,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在崗時,我可是事事都依你的,如今你已是船到碼頭車到站的人了,總不能再言而無信了吧?!

這,這,俊英一時語塞起來。

俊英的毛病已有些年頭了。原來討厭的腰腿痛隻是在天氣不好時才會光顧,現在已發展成片刻不離了。每當病痛發作起來的時候,俊英就會疼得渾身痙攣。看到俊英痛苦不堪的樣子,老伴心疼的同時也會埋怨幾句,說她不該“一根筋”不聽勸,否則也不會落下一身的病。俊英就說邊防軍苦不苦?蜘蛛人苦不苦?比起他們,我這點苦算個什麼?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老伴被搶白後,除了自嘲一點辦法都沒有。

其實俊英學生時代是有名的校花,姣好的容顏、高挑的身材,走到哪兒都有羨慕的目光追隨。以俊英當時的條件,找個好一點的工作應該沒有問題。問題是俊英的爸媽走得早,三個年幼的弟妹還得靠她拉扯。而那時,環衛工人因為工作的特殊性質,工資相應要高一點。為了那“高一點”的收入,俊英義無反顧走進環衛大軍行列,用掃帚在豐城的大街小巷書寫著別樣人生。

初時,俊英總覺得清潔工低人一等,每當遇到熟人,就會別過身子。師傅見罷說道,孩子,世上隻有卑微的靈魂,沒有卑微的工作。為了美麗的城市和潔淨的生活,咱們與垃圾為伍,把最髒的、最累的、最苦的留給自己,把幹淨的、美麗的、快樂的留給人們,你說,咱們難道不是天底下最可愛的人?!有了師傅的言傳身教,俊英的心情終於明朗起來。

很快,五六個寒暑就在掃帚的輪回中滑了過去。這時,弟妹們已相繼走上工作崗位,俊英也有了意中之人。可是當他們坐下來談婚論嫁時,對方卻要求她必須改行另覓職業。俊英愣了一會說道你走吧,我不會改行的,掃馬路是很辛苦,也不體麵。可是如果大家都不掃馬路,那我們這個城市不就成了垃圾場?!

告別初戀,俊英沒有沉淪,而是以更大的熱誠和努力,投入自己鍾愛的事業。無論是嚴寒酷暑,還是風沙雨雪,俊英總是早早到班,清掃垃圾,排除路障,用勤勞的雙手,飛揚起自立的英姿。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終於,在俊英負責的那個區域,路麵光潔起來,櫥窗明亮起來,人們的衣著整齊起來,文明的語言流行起來。與此同時,俊英也因為突出的表現而上了報紙,進了電視,成為豐城家喻戶曉的英模。尤為值得一提的是,俊英不僅為自己贏得了尊嚴,還收獲了愛情。這麼多年來,俊英隻要稍有點病痛或煩惱,老伴總是深情地護在一旁,噓寒問暖,任勞任怨。每當想起這些往事,俊英總會深情地說,老伴,我的軍功章上也有你的一半哩!

三十多年的辛勤勞作,俊英患上嚴重的風濕病,臉龐更是過早地染上歲月印記。為了解除妻子的病痛,老伴訪了不少名醫,也尋了不少偏方。可是俊英一直總是很忙,不是忽視吃藥,就是忘記看醫。直到臨近退休,才給了丈夫一個鄭重承諾。想到這裏,俊英拉住老伴的手愧疚地說,對不起啊,下不為例,等創建活動結束,我一定乖乖的去看病。

老伴知道拗不過妻子,隻好改口說我跟你一起去吧,創建活動人人有責,我也想活動活動筋骨呢。言罷,老兩口手牽手走出屋外。晨光中,穿黃馬甲的環衛工人,著橄欖綠的解放軍戰士,戴紅領巾的中小學生,熱情高漲的機關幹部,關注創建的市民群眾等早已各就各位,大顯身手。俊英同老伴相視一笑,立馬也融入文明衛生城市的創建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