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姥姥(1 / 1)

果然如料想一樣,婉清的病纏綿了數日。若非要查個清楚具體時日,大概已經有半個多月的光景了。

其間王上隻來看了幾次,每次都是小坐片刻就離開,憂心忡忡,還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婉清知道,她這個父王最是疼愛她了,若非發生了什麼大事,她的父王也不會隻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來看看她了。

想到這裏,婉清的目光有些擔憂:這幾天,究竟要發生什麼大事呢?為什麼父王永遠都是皺著眉頭呢?

隻是婉清如今已經沒有什麼時間去想這些事情了,她的所有時間都耗在了一個老婦人的身上——已故大梁國王後的親生母親。之所以要全身心的耗在那位老婦人身上,是因為那位老婦人得了阿爾茲海默症,換句通俗易懂的話叫老年癡呆症,可婉清幾近執拗的叫著這個拗口且不好記的名字。

笛安曾在文中這樣寫道:“我總是更願意使用這個拗口的音譯過來的詞,因為這種病還有一個更通俗,但是充滿歧視性的名字:老年癡呆症。你說誰癡呆,你才癡呆。這些患病的老人們隻不過是丟失了記憶。”

對於那句“隻不過是丟失了記憶”,婉清很是讚同。

那個她該叫做姥姥的人,卻固執的叫她“蔓蔓”,那個母親的閨名。太醫解釋說隻要順著老婦人的意思來就好了,因為婦人已經忘記了些事情,忘卻了母親已經不在的事實,固執蠻橫的叫一個長得與其有幾分相似的外孫女“蔓蔓”。

每每應著,婉清都覺得好一陣心酸。她的母親,姥姥的女兒,終究還是無法再承歡膝下了。

老婦人本來一直住在母親的故國,直到這兩日才來到大梁。聽婦人的左右說,是因為老婦人想女兒了,就帶著婦人來見父王,隻是那時婦人得阿爾茲海默症已經很久了。她幾乎每天都在認識身邊的人,獨獨對婉清不用。婦人幾乎一眼就可以在人群中認出她,然後親熱的喊著:“蔓蔓……”若沒有那一聲“蔓蔓”或許會更溫暖吧,婉清如是想道。

現代醫學表示阿爾茨海默病是一種起病隱匿的進行性發展的神經係統退行性疾病。臨床上主要以記憶障礙、失語、失用、失認、視空間技能損害、執行功能障礙以及人格和行為改變等全麵性癡呆表現為特征,病因迄今未明。換句話說,就是一個老小孩對整個世界都缺乏安全感,需要一個人用行動用真心來安撫她溫暖她。

隻是,婦人的病是越來越嚴重了。

最初的那會兒,也不過是總是記不住人,可到了如今,卻是連字也認不得了。每天嘴裏總是嘰裏咕嚕的說一些旁人聽不懂的話,然後一臉茫然又期待的看著婉清,就像一個孩子做了什麼好事期待表揚一樣。

隻是如今,婦人連婉清也不記得了。隻記得婉清對她很好,是誰,早已記不清楚了。

再去問太醫婦人的病情,太醫總是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什麼,隻說要好好的陪著婦人,能多陪一天算一天。婉清木然的應著,幾欲落淚。

叫她,該當何如?

婉清突然想起不久之前的下午,張竺岩也曾紅著眼眶歎道:“叫我該當何如?”語氣淡淡,滿是寂寥。隻是如今她的話語中又夾雜著些許什麼樣的情愫?她自己也不知道。萬千複雜的情感叫她幾欲哭出聲來。

可望向婦人期許的眼神,婉清又不能也不忍心當著她的麵流淚,隻得萬千情感都揉進一聲歎息裏:天命如此,徒歎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