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費

孔乙己被丁舉人家打斷了腿,生活極為清苦。孔夫人道,你一個大老爺們,整天困於家中,像堆牛糞似的。你不是讀過書嗎,總不能這樣在一棵樹上吊死啊。聽了老婆的話,孔乙己思前想後,打算重操舊業,替人寫寫家信和稿子什麼的,賺點“稿費”補貼家用。

孔乙己挪動著不太方便的腿和老婆一起,把他們居住的那間破漏的屋子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後找朋友借錢買了一台二手電腦,在門上貼了一張巴掌大的小廣告,就算是開業了。

可是,眼看著有些天了,不要說人影,連個鬼影都不見。孔乙己對老婆說,算了,算了,這年頭文化那麼發達,哪裏還有我的用武之地。

老婆安慰他,哪有一開始就有人上門的,每個人都不會隨隨便便成功。相信我沒錯。看老婆這樣說,孔乙己不敢再說什麼。但他心裏並不怎麼踏實。

這天,他正在打盹。“先生,能幫我寫封家信嗎?”睡眼朦朧中他抬眼一望,一個農民工模樣的中年人站在他麵前,全身上下落滿灰塵,一臉的疲憊。看到有主顧上門了,孔乙己不禁有些興奮。中年人說,他離家出來打工已經快八年了,因為回家需要很多車費,他一直沒回家。離家時,女兒才一歲,現在已經讀三年級了。前不久,家鄉有人出來打工,妻子托話來說,女兒已經忘記他長什麼樣了。那裏又不通電話,他想寫封信,並給女兒寄張照片回去。中年男人口氣幽幽的,話語裏有些傷感和無奈。孔乙己聽了,也不禁一陣欷噓。他很快寫好信,並念給中年人聽。中年人很滿意,給了孔乙己十元錢。

孔乙己拿著平生的第一筆“稿費”,就像小孩子過年時收到壓歲錢那樣開心。

過了兩天,一個小學生來找孔乙己,要他幫忙寫一篇競賽作文。這個小學生一進門就旁若無人地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滿口不文明的語言。孔乙己對小學生說:“小朋友,作文要靠自己寫,寫出自己的真情實感才達到目的,我代你寫了,你怎能進步啊。”“少廢話,你隻管跟我好好寫。如果獲獎了,本大爺重重有賞。如果寫差了,小心你的狗頭。我爸可是大官呢。”說完哼著《我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走了。後來,想不到文章竟然獲了獎。小學生很守信,把一遝錢往桌上一摔,對孔乙己說:“諾,這是給你的稿費。”

那是一個秋風蕭瑟的下午,店裏來了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婦女。看她的穿著打扮應該是有錢人,可神情卻很憂鬱,眼睛有些腫。她進來後一直欲言又止,孔乙己也不好問。過了好一會兒,中年婦女像下了最大決心似的,終於說明了來意。原來她想請孔乙己為她曾經是某市副市長而現在已經被“雙規”的丈夫寫一份悔過書,將貪汙受賄的事實如實向組織交代,爭取寬大處理。不過這件事是她自作的主張,丈夫卻不知情。她說她丈夫之所以走到這一步,都是她害的。很多撈錢的辦法都是她想出來的,丈夫受賄多少,她一清二楚。她知道瞞是瞞不過去的,晚交代不如早交代,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麵對中年婦女開出的高額“稿費”,孔乙己毫不猶豫地接下了這份業務。

之後,孔乙己閉門謝客,冥思苦想,但總寫不下去。他窮困潦倒一輩子,沒有過過副市長那高檔的生活,他也無法想象受賄那麼多的錢,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要那麼多的錢到底想幹什麼。老婆看他辛苦的樣子,不在意地提醒他說:“不會到網上查查嗎?”“這樣的文章網上會有嗎?”孔乙己不相信地問。孔乙己帶著試試看的心態在網上輸入“悔過書”三個字。沒想到還真的有呢!都是一些貪官在法律麵前所交代的犯罪事實和吐露的心聲。有的貪汙上百萬,有的上千萬,甚至上億。孔乙己想,原來很多錢都流入這些人的荷包裏去了。這些錢隻要拿出一點來,就可改變像他之類的知識分子一生的命運。這是什麼事呀,代人悔過,隻有孫子才會幹這事。孔乙己心裏就很不平衡,也就沒有心思寫了。

接著,到孔乙己店裏來的人逐漸多了起來,他的“稿費”收入也自然地水漲船高了。有請他寫挽聯的,有請他寫訴狀的,有請他寫感謝信的。特別是到了年初歲尾,請他寫計劃和總結的單位特別多。還有就是遇到開展什麼全國性的思想活動,要求每個職工都要寫心得體會文章的時候,他簡直就是應接不暇。最讓他大跌眼鏡的是,有人竟然請他寫請假條。孔乙己就在心裏想,如今的公務員素質怎會那麼低下?

前不久,孔乙己得到消息,過一段時間,又要開展一項大規模的思想活動了。他未雨綢繆,招聘了兩名中文係本科畢業的女生,並貸款買了一台配置高、上網速度快的電腦,還重新在一個顯眼地方租了一間屋子,準備到那時大幹一番,狠狠地賺它一筆,他想等賺夠了錢,再去寫一本書出版,獲取真正意義的稿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