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離別苦,相思念(3 / 3)

巧慧在外頭小聲喚道:“小姐。”

我忙抹了眼淚坐起:“已經醒了,進來吧!”

巧慧和沉香捧著臉盆洗漱用具進來。巧慧翻箱子尋了件水紅旗裝給我,一麵服侍我穿衣,一麵道:“今日要仔細裝扮一下,按規矩過會兒要給嫡福晉磕頭敬茶請安。”我笑應好。巧慧瞅了眼沉香,看她低頭正忙,俯到我耳旁道:“估計嫡福晉不會為難小姐的,昨兒晚上小姐第一天進門,十四爺卻隻來看了一眼小姐。”

我又笑又氣,恨恨地輕掐了下巧慧道:“你越發張狂了,在宮裏倒沒見你這麼輕飄。”

巧慧嘻嘻笑道:“宮裏能和這裏比嗎?再隨便的人進了宮也立即縮胳膊縮腳。”

收拾停當,命沉香領著向正廳行去。十四爺並幾位福晉都在座,全是熟人,倒也沒陌生感,隻是有一點兒尷尬,畢竟從未想到有一天和他們共處一個屋簷下。我先向十四爺和嫡福晉完顏氏行了跪拜禮,又雙手捧茶舉過頭頂,向完顏氏道:“若曦恭請嫡福晉用茶。”

她笑接過輕抿了口道:“以後是一家人了,叫我姐姐就可以了。”指了指側旁的椅子道:“坐吧!”

我一躬身道:“謝嫡福晉。”她一愣,我未再理她自坐下,又和其他兩位側福晉和庶福晉彼此行禮,擾攘一番,終又各自坐定。十四爺瞟了我一眼,淡淡道:“傳膳吧!”

我隨便吃了幾口就擱了筷子,靜靜坐看著眾人用膳,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十四爺問道:“這就夠了?”我微頷了下首,他盯了我一瞬道:“那你就先回吧。”桌上眾人都很是驚詫。我向他和嫡福晉行了個禮後,轉身退出。

一直笑眯眯的沉香再無一絲笑意,低頭隨在我身後默默而行。巧慧走了會兒,看周圍無人,問道:“小姐,這可和你往日性子大悖呀!你壓根兒沒領嫡福晉的情也就罷了,可這麼沒規矩的事情怎麼都做了呢?哪有爺和嫡福晉還未用完膳就自個兒先退席的道理呢?我長這麼大可頭回見。”

我道:“做樣子的規矩已經行完,以後我就這德行了,你趁早作好心理準備。我沒打算和她們做一家人,也不打算和她們上演什麼眾姐妹行樂圖。我自個兒過我自個兒的日子,我再無精力敷衍討好任何人。”

巧慧呆了半晌後歎道:“也好,宮裏受夠了,如今就圖個痛快吧!”

我笑摟著巧慧道:“還是巧慧最好。”

巧慧拍了我下道:“你回頭謝謝十四爺吧,他這是擺明了態度由著你的性子了。”

我笑了下道:“嫡福晉人不錯,心裏即使不舒服,估計也就是徹底漠視我、孤立我,凡事把我摒棄在外,不過這卻正好就是我所求的,底下幾個鬧不出什麼事來,以後我們就關門過我們的日子吧!”

巧慧笑道:“如此說來,小姐今天這一手玩得倒是漂亮,一進一出間,已經把以後全搞定了。”

我笑向巧慧擠了下眼睛道:“誰還耐煩和她們打持久戰?”

十四爺府中的生活平靜淡然,對我而言卻是渴望多年,正是最想要的。我幾乎連院門都不出,常常練練字、看看書、發發呆,就是一天。

我在屋內練字,巧慧在門外嚷道:“小姐,別練了,又不去考狀元,寫那麼好字幹嗎?出來看沉香和我踢毽子。”

我道:“就來,你們先玩。”

看看自己的字,再看看臨摹的字帖,無奈歎道:“難得精髓,不過是個貌似。”這些字帖都是以前央胤禛書寫的,以後絕不能再有了。發了會兒呆,搖頭一笑,將字帖仔細收好。又把自己練好的字放到一旁的大箱中,不過兩三個月的工夫已經堆了一小垛。

斜倚著門框看沉香把一個五彩毽子踢得花樣百出,巧慧笑說:“我們當年實在不能和她比。”我微笑不語,貝勒府的事情,久遠得好似前生。

待巧慧發現院門口立著的十四爺時,兩人忙收了毽子向十四爺請安。我笑問:“來了也不進來,大夏天的立在太陽底下不曬嗎?”

十四爺笑走到紫藤花架下坐下,我也過去坐到一旁的藤椅上。他將一封信放在桌上後,閉目輕搖著躺椅,一副愜意舒服的樣子。沉香把茶輕輕擱在藤桌上,悄悄退了下去。

我拿起信,敏敏給我的。人在深宮多年未通消息,冷不丁地看到她的信,心中一暖,大草原上還有一個一直牽掛我的朋友。

十四爺側頭笑問:“整日就在這院裏,不悶嗎?”

我道:“不悶。”

他輕笑幾聲道:“當年那個滿貝勒府亂晃著玩,回頭還對著湖麵沒完沒了感歎無聊的人哪裏去了?”

我笑道:“你老了!當一個人開始回憶過去的時候就是真老了。”

他笑拿起桌上的美人團扇把玩著:“我整日無所事事,隻好回憶過去。”我笑容有些澀,滿身才華卻無處施展,從馳騁西北到枯守陵墓,怎樣的人生起落?心中暗歎一聲,不願再想,低頭仔細看信。

信中敏敏細述了別後諸般事情,已經有兩個兒子,信中的一切都是和美幸福的。最後叮囑我道:“姐姐,不管你曾經曆過什麼,都忘掉吧!十四爺是值得珍惜的人,也許他既不是你的月亮也不是你的星星,但除了月亮和星星就沒有別的風景了嗎?現在年紀老大,才知歲月匆匆,隻願姐姐抓住些許快樂。”

我慢慢收好信,十四爺笑問:“要回信嗎?”我點點頭,他吩咐沉香捧了筆墨紙硯出來。我凝神想了會兒,過去的事情無甚好說,提筆寫道:“我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幸福就在點滴記憶中。這麼多年,從沒有這麼心境平和安樂過,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勿擔心我……”

十四爺又靜靜坐了會兒,收好信,起身而去。熾熱陽光下,卻是曬不化的寥落。我嘴角含著絲淺笑,扇著團扇,沉香靜靜撤掉了桌上的茶具。

院內服侍的眾人已經習慣十四爺每日都來,卻隻是坐一會兒,閑談幾句就又離去。剛開始十四爺每次來,沉香都暗自作好留宿的準備,結果卻每每落空,起先沉香還滿臉納悶,弄不明白我究竟是受寵還是不受寵。說不受寵吧,十四爺日日都來,說受寵吧,卻從未留宿。日子久了,沉香看我和巧慧都淡然處之,也有樣學樣,不驚不怪了。

塵世似乎將我遺忘,我也毫不客氣地將它遺忘,每日隻是練字,坐在院子中看雲聚雲散、花開花落,時與巧慧和沉香笑談幾句。

沒有了外物所隔,在我心裏隻剩下胤禛和我,我和胤禛。我自私地把其他人全部忘記,隻留下他與我相關的一切。第一次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擾他和我,第一次我什麼都不顧忌地開始愛他。

我最享受的嗜好就是燃一炷香,泡一壺茶,微眯著雙眼回憶他和我的一點一滴。一個笑容、一句譏諷、一聲歎息都會反複品味,他在我腦中越發分明。紫藤花開時,回憶繚繞在一片青紫花叢中;融融月色下,回憶蒙著一層淡黃紗;寂靜深夜中,回憶伴著晚香玉的馥鬱香氣。

相思像野草一般瘋長,我再把它們全部傾注在筆端。待第一場雪花舞落時,裝字稿的大箱子已經一大半都堆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