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一窗明月滿簾霜
雍正六年。
“死弘晝,把畫還給我!”
承歡在後麵追,弘晝邊跑邊回頭做鬼臉:“就不給你,就不給你!”
兩人一個跑一個追,跑進了正大光明殿。
有了柱子、家具的阻擋,弘晝如魚得水,更是毫無顧忌,承歡追得氣喘籲籲,仍沒追到他,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忽地衝著弘晝背後驚叫:“皇伯伯。”
弘晝最怕皇阿瑪,嚇得一個激靈,立即跪倒。
承歡笑著從他手裏奪回自己的畫稿,站在弘晝前麵,得意揚揚地笑道:“乖晝兒,再磕幾個頭,我就恕你無罪。”
弘晝看自己被捉弄了,立即漲紅著臉,跳起來去打承歡,承歡溜的一下就跑掉了,邊跑邊叫:“我都讓你別跪了,你偏要給我行大禮,我有什麼辦法?”
兩人正笑鬧,咣當一聲,正大光明殿裏用來插長春蕊的青瓷瓶摔到地上,承歡和弘晝都安靜了,麵麵相覷。打碎東西並不是什麼大事,兩人自小就是闖禍精,可此時才想起先前已經被警告過不許進入正大光明殿戲耍。
承歡立即說:“不是我打的,是你打的。”
“不是我打的,是你碰倒的。”
兩個人互相推諉,吵得不可開交。弘晝突然說道:“這個殿隻有逢年過節、接見外國使臣時,皇阿瑪才來,我們偷偷地把碎片扔掉,神不知鬼不覺,到時候有人問起時,我們就說不知道……”
承歡小聲說:“皇伯伯來了。”
弘晝以為承歡又嚇唬她,嬉皮笑臉地學著承歡的聲音說道:“皇伯伯來了,好可怕呀!”
承歡揪住他的手,強拖著他下跪,弘晝這才看到雍正就站在正大光明殿的門口,身側立著弘曆和高無庸。
雍正看著地上的狼藉,淡淡問道:“這個月的第幾次了?”
高無庸仔細想了想,回道:“秉皇上,不算兩人偷喝酒燒了屋子那次,第十九個器皿。”
弘晝磕了個頭,不敢說話。承歡一邊磕頭,一邊說道:“是我打的,不關弘晝哥哥的事。”
弘晝卻立即說:“是我碰倒的,不關承歡的事。”
“到底是誰?”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是我!”說完了,又彼此瞪著,像一對鬥雞。
雍正蹙著眉,剛想說話,一陣風過,將承歡掉到地上的畫紙吹到了雍正腳邊。
雍正垂目看了一眼,高無庸已經明白皇上的意思,立即彎身撿起,卻在看清楚畫上的人物時,遲疑著不敢遞出,猶豫了一會兒,終還是雙手捧著奉給雍正,隻臉色有些發白。
雍正麵無表情地淡淡看了一眼,隨手將畫紙掩入袖中,轉身而去,吩咐弘曆道:“你來處理。”
高無庸立即跟上,聽到身後又傳來爭吵聲。
“弘曆哥哥,不是我打的,是弘晝做的。”
“四哥,我向你發誓,真的是承歡打的。”
“明明是你,你幹嗎要陷害我?大丈夫敢做不敢當。”
“我隻知道君子要實話實說,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
“如果你不搶我的炭筆素描圖,我怎麼會跑到這裏?”
“你不好好彈箏,跟著那幾個洋和尚學什麼西洋畫,我看看又怎麼了?”
……
高無庸擔了心事,可雍正一切如常,不但沒有絲毫恍惚懈怠,反倒比往常更勤勉,披衣坐於炕上,一直閱覽奏折到深夜。
高無庸提醒了兩次:“皇上,夜深了。”雍正卻沒有反應,他隻能閉嘴,打起精神伺候。
承歡抱著小琉璃燈進來,幾個太監想請安,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坐到炕上,蜷在雍正膝旁,靜看著雍正寫字,安靜得如一隻貓般。
雍正唇畔含了一絲笑,一手放在承歡背上,一手仍在運筆疾書。
一會兒後,他放下毛筆,問道:“怎麼還沒有睡?”
“皇伯伯也沒有睡。”
雍正示意高無庸把奏章都收起來,高無庸如釋重負,立即照辦。
雍正拿了件自己的外袍,蓋到承歡身上,問道:“怎麼了?”
“皇伯伯,我真的是十三王爺和王妃的親生女兒嗎?”
“承歡!”
雍正對承歡向來溺愛,此時卻麵容冷峻,承歡不敢再說,委屈又不甘地低下了頭。
雍正問道:“你聽到什麼了?”
“沒什麼,我隻是不明白我每年十二月份祭奠的是誰。”
雍正知道她沒有說實話,不過亦不想逼問她,隻語聲柔和地說道:“不要胡思亂想了,你是你阿瑪的親生女兒,你阿瑪其實心裏最疼你,有些事情,你如今不懂,將來就會明白。”
承歡問道:“弘曆哥哥說我的名字是皇爺爺所賜,皇爺爺為什麼要叫我承歡?”
雍正慢慢說道:“她希望你能孝順父母,承歡膝下。”
承歡俯在雍正膝頭,眼中隱有淚光,和白天的活潑無憂判若兩人。雍正輕撫著承歡的頭,凝視著桌上跳躍的紅燭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