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士子聽到少年郎的低語,不是文采斐然的漢賦,也不是辭藻華麗的詩歌,卻有一種妙不可言的意境,更對這個約莫有些臭味相投的富貴公子心生好感:“在下董昭,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少年郎聽聞這名字笑意更濃了,語調輕鬆,卻炸的董昭差點沒站穩:“劉辯。”
這個名字何止是如雷貫耳,是整個天下除了皇帝以外另一個不能直言名諱的名字,董昭再是風骨不與世俗同流合汙,聽到這兩個字還是不免後退了三步,眼底很快產生了一抹怒意,沉聲道:“公子的父母應該是漢室宗親,想必明白宗親禮法四字是怎麼書寫,我等漢臣的名字怎麼能僭越儲君的名諱,還望公子回去以後請出家譜,更改姓名。”
神色有些玩味的少年郎,刻意拉近距離做出了一個令未來無數達官顯貴嫉妒的發狂的舉動,拍了拍董昭的肩膀:“隻是音韻相同,字體不同。”
這個答複倒是讓董昭寬心了不少,就如那個同音不同字的亭長劉弘,並不衝犯忌諱。
而這位不曾見麵也沒去過幽州瞻仰過的高風亮節亭長,多年來一直是董昭敬仰的清官能吏:“昭剛才有些冒犯,還請公子見諒。”
忠孝之人總是會讓人心生好感,更何況是忠孝自己的人,劉辯怎麼會芥蒂這點不痛不癢的小事:“先生說笑了,忠孝二字素來是我等漢人有別於那些父死子承母兄死弟承嫂的胡人蠻夷的重要氣節,怎麼會怪罪先生......”
這時,黃池外突然闖進來一支披甲率極高士卒雄壯的黃巾亂賊,在一名斷臂黃巾渠帥的率領下圍住了澆書雅集的數百士子。
這位黃巾渠帥赫然是補進列仙評的天下第十地公將軍張寶,但以他日理萬機的地位,要麼坐鎮西壁壘前線,要麼鎮守太平軍中樞重地,沒理由親自來到這個太平安穩的西壁壘腹地。
就算是來,封丘城不是糧倉也不是兵倉,既不能運輸大量的米粟糧秣,也不能招募大量鄉勇補充進入黃巾軍,難道?
道教有福臨心至一說,輔以觀星望氣讖緯等等道教風水玄學秘術,大可以觸及天地大勢的流向,小可以推衍紫微帝星、真武轉世、佛門靈童這些身負大氣運之人的動向。
難不成是因為前段時間覆滅了一支五千人的黃巾賊,泄露了天機,從而覺察到了我的動向,還是說我的蹤跡在黑冰台麵前一覽無遺,劉辯的處境已經十分凶險,臉上濃鬱的笑容不見消減一分,反倒是如那難以化開的墨點,深沉異常。
地公將軍張寶前來黃池並不是為了遊覽這處名勝古跡,隻是為了護送一人,地府欽定的下一任接班人判官。
民心民意這些看似虛無縹緲的東西,在那一子落下以後按部就班的逐漸歸攏在‘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旗號下,下一子是時候落在這盤風雲變幻的大局上了。
清除兗、豫、青、徐四州所有關於漢室的祠堂廟宇功德碑,換成太平道的寶誥碑文神仙雕塑,逢年過節祭奠高祖劉邦漢武光武的祭拜活動,全部改成去給神仙燒香,從根上斷絕四州臣民對於漢室的忠孝之心。
黃池恰好有一處香火鼎盛的祠堂,供奉的是高祖劉邦和封丘侯翟母,祠堂的來曆還與一個典故翟母進飯有關。
楚漢大戰時期,高祖被西楚逆賊項羽打敗,落荒而逃,身邊親衛扈從紛紛走散,隻有氣機枯竭的樊噲跟隨高祖,兩人逃亡了三四天饑寒交迫,路過封丘遇到一位提著飯罐子去田地裏除草的翟母,萬般無奈之下便向這位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貧苦老嫗乞食。
那罐子野菜混雜樹根的麥飯是老嫗三日的吃食,得知麵前兩人是抗擊暴秦的義士,想都沒想立即把麥飯交給了兩人,高祖劉邦和大將樊噲這才僥幸活命。
高祖劉邦稱帝以後,不忘當初的恩情,正如當年那樣隻帶著樊噲一人拜訪瘦的皮包骨頭的老嫗,潸然淚下,隨即封翟母為封丘侯,讓這位心存善念的老嫗在僅剩的日子裏享受了一段時間人間繁華。
這件救助落難帝王的扶龍大功,向來是封丘人引以為豪的幸事,不論是長住在封丘城的達官顯貴還是難得來一趟繁華城池的鄉民,總要到這座祠堂祭拜一番,曆經數百年不衰。
尋常人眼裏被各種香燭熏得有些發黑的塑像,略微破敗了些,落在判官眼裏卻是比一尊足赤黃金鑄造的塑像還要金碧輝煌,積攢的香火濃鬱到別說讓那些天人重塑金身了,幾乎觸及了再修廟宇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