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與觀念
藏界視點
作者:常磊
油畫藝術作為一種舶來文化在中國已經有數百年的曆史了,不過,作為體係的建立完善僅僅百餘年。在上個世紀的一百年間,中國的藝術家幾經社會和曆史的波折,在種種必然和偶然的合力中建構起了屬於中國人的油畫傳承體係和審美樣式。這個體係傳承於西方卻又不同於西方。從技術語言和內在的人文精神兩個邏輯視點都與西方的油畫有相當的差異。西方油畫體係承接於古希臘的造型精神,經過幾百年的延續發展,比較通暢和完整。歐洲雖然國度林立,亦有文化差異,但總體而言,基本上都是承接於兩希文化或受其改造,精神內核是一致的。中國油畫體係之建立卻有極其複雜的世界史和國內史背景。20世紀初,無論是政治思想還是傳統藝術認知觀念都處在被解構的邊緣。中國油畫體係的奠基人就是在這樣的文化曆史背景下建構體係。
因為這些曆史緣故,中國油畫體係的技術語言層麵並不是嚴謹和完整的,中國油畫技術語言的建構沒有經曆歐洲嚴謹地積澱,甚至於是零散和粗糙的,歐洲的語言體係與社會文化觀念是統一在一個整體的審美結構裏發展起來的,是意識形態的重要構成部分,即便經過了一係列的藝術思潮和革命的衝擊,都難以撼動其根源和發展邏輯。中國的油畫體係雖然勉強成型了,語言的水準較之以歐洲水準卻不盡如人意。因此,在中國特殊曆史環境下建立起來的油畫語言體係有典型的中國特色,中國的油畫體係始終沒有穩固的形狀。20世紀初的西方藝術革命衝擊的是西方的傳統油畫體係,80年代初中國也遭遇了遲到的藝術革新,與歐美不同,歐美的藝術革命使得傳統油畫藝術退出主流,而中國油畫藝術的革命是有中國特色的,80年代初,影響和衝擊蘇聯模式的不僅有現代藝術,也有純正的傳統歐洲油畫藝術。隨著改革開放的進一步深化,很多藝術家得以赴歐美觀瞻歐洲的經典原作,更加認識到原先傳統體係的粗糙與不完善,20世紀以後新樣式也打動了一部分藝術家。所以在現象上,“八五新潮”與“古典風”並立,後者似乎還不居弱勢。因此,真正的油畫藝術體係的建構和相對完善,實際上是在改革開放後的20年內逐漸完成的,這一時期的完善事實並不是有組織的統一完善,完全是依靠藝術家個人水準的提升中自然進行的。
十幾年來,西方後現代主義觀念不斷滲入中國,“後現代”這個概念出現最多的領域就是藝術領域。這個概念的不斷出現致使中國藝術家似乎有一種置身於後現代的錯覺。但中國的現實仍然是中國特有的現實。中國與歐美列國不同,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地域文化經濟和各方麵的現實狀況差異巨大。因此,在某些地域出現所謂的後現代端倪之時,更多的區域觀念與生活依舊。
我們常常使用“解構”這個概念,“解構”源自於對於20世紀法國後結構主義的功能描述,在哲學觀念上主要是對於傳統哲學的獨斷論和臆造的形而上學進行責難和解構,解構主義者就是打破現有的觀念結構。這種觀念結構包括既有的一切觀念秩序,也還包括個人意識上的秩序,比如創作習慣、接受習慣、思維習慣和人的內心較抽象的文化底蘊積澱形成的無意識的民族性格。反正是打破秩序然後再創造更為合理的秩序。
世紀初的十年是建構與解構均衡並存的十年,這一對逆向的概念主要是基於傳統的油畫語言體係而言。建構者是傳統體係的延續,建構者恒建,解構者恒解。但無論是語言的建構還是觀念的解構,都在邏輯上可演繹為兩個部分,其一是藝術實踐多展示的藝術形式語言本身,其二是支撐藝術形式的內在認同或信仰。藝術創作的前提,是實踐者的實踐與內在藝術觀念相互映照的邏輯,這一點不言自明。如果非此,那麼這樣的藝術必然不能恒久。不可否認的是,這種邏輯不是建立在真空狀態,而是在高速運轉的社會觀念和思潮裏。因而,看似簡單的鏈條在具體實踐當中確實是很難實現的。是需要綜合因素和條件來建構的。對於承接傳統油畫體係的藝術家來說,他們的主要任務在油畫語言的內部,中國的油畫藝術仍然需要繼續建構尚處在不完善中的體係,仍然需要不斷地提升整體的水準。同時,延續的傳統藝術實踐的背後也需要一種可靠的觀念支持。無論是什麼樣的藝術沒有一種觀念價值的認同就意味著沒有深層的藝術信仰,那麼這樣的藝術實踐可能是以短視利益作為動機。對於堅持承接傳統的藝術家來說,根本上都是以不斷提升語言的精神境界為目標。語言的境界是一種抽象的、難以言說的審美判斷,在此意義上,進行審美語言建設的藝術家所追求的傳統繪畫已經不是狹義的傳統,而是廣義的傳統,不是19世紀以前的嚴謹的傳統體係而是指以繪畫語言本身為追求目標,也就是以語言的審美為藝術信仰。客觀地看,新世紀的十年裏,這些藝術家不僅建構了油畫藝術語言本身,更重要的是建構了一種堅定的信心和支撐藝術實踐的信仰。在繪畫已經不被西方人看做主流的曆史時期,中國特殊的國情卻使中國的藝術家堅守了這一陣地,並漸成推而廣之之勢。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中國藝術家對於油畫藝術的貢獻,是對中國人的貢獻,也是對世界的貢獻,使得這一淪落的傳統在東方更好地延續下來。也在某種意義上成就和佐證了油畫藝術語言是世界性的語言。在審美的共性上,中國的油畫藝術家承接了歐洲傳統,在此基礎上完成了中國人對於油畫藝術本土化的深處審美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