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回到北方,與條條分手之後,就沒有再和條條聯係。條條給她打過兩回電話,她沒有接。因為自己現在這個烏龜王八樣子,灰頭土臉的,無以見江東父老。嘟嘟沒有回老家去,而是在省城練攤。她在市內明渠附近,擺攤賣菜。賣菜這個活計成本低,極易上手。嘟嘟賣的菜也簡單,大路菜——白菜土豆黃瓜茄子之類。他在明渠的邊上租了一處房子。這處房子是個老房子,大概是六十年後期建造的磚坯樓房,冬冷夏熱,還是幾家共用一個廚房的那種,這樣的房子,已經是納入政府動遷之列了。每天起大早到十二線批發市場來批發,然後在黑隆隆的天氣時候騎著倒騎驢往回返。一天下來,一天下來也掙不了幾個錢,但是還是能將房租錢掙出來。嘟嘟吃苦不在話下,令人感動。嘟嘟的那首詩的畫麵,不見了,麵對的是來來去去的買菜市民。
這一代的人,生活水準總體偏低,所以買大路菜銷路還是可以的。
嘟嘟曆來人緣尚好,和擺攤鄰居相處的都很融洽。她的身邊是一位中年男子,人也還說得過去,他是鄉下來城裏打拚的。在這一代賣菜已經有八個年頭了,省吃儉用的,卻沒有攢下什麼錢,隻是混的個年吃年用。賣菜的能發家,鬼才信。當官的能發家,鬼才不信。
嘟嘟和賣菜的鄰居處成了朋友,誰有事情,相互代看一下。嘟嘟坐在攤前,低著頭想心事。一很熟悉的女聲傳過來:“給我稱二斤土豆,一棵白菜。”不用問也知道是條條的聲音。嘟嘟沒有抬頭,說:“隨便拿就是了,稱什麼稱。”
條條嗯了一聲,“什麼意思?”
嘟嘟還是沒有抬頭:“沒什麼意思,姐姐送你了唄。”
“嘟嘟?是嘟嘟,我的媽呀,你怎麼幹了這個啊?”
“不幹這個,現在還能幹那個啊?”嘟嘟說。“到什麼山上唱什麼歌,看菜賣菜唄。”
條條蹲了下來。二人不知為什麼,淚都下來了。嘟嘟問:“你們怎麼樣啊?”
“現在還好,有班上了,打工。就是那位原來借給我錢的馬莉的廠子。”條條說。嘟嘟問:“是不是讓你做工還她的債啊?”
“那倒不是,給工資的。”
“每月開多少?”
“兩千多吧,給上保險,是兩險。社保和醫保。”
“太好了,真不錯。”嘟嘟很羨慕。“這女人怎麼這麼好心腸,不要你欠債呢?”
“不是不要,不和我要,小醜給擔保的,她衝小醜要。”
“小醜和孩子做DNA了嗎?”嘟嘟問。
“沒做,小醜說不用做,說是就是,即便不是也沒關係,他喜歡女兒,他老婆也喜歡女兒,說願意在他家養的話,他老婆也同意,反正兒子已經大了,養個女兒挺高興的。”
“你把孩子送他家養了?”
“沒有,送我媽那兒養了,他給撫養費。”
“我靠,好人都讓你給攤上了,你看看我這命運,多苦情啊。”嘟嘟問。“那你住哪兒了。”
條條回手一指,就那老舊的小區。“我再去南方之前,就在那兒租的房子。那兒熟悉。走老路了啊。”
“我也在那兒租的房子。”嘟嘟說。“又是鄰居了啊。命運把俺們又拴到了一起。”
“還真是的。我們怎麼棒打不散的鴛鴦似的。”條條說。
嘟嘟問:“你準備找人嫁了嗎?還是甘心情願地給小醜當個情人混一輩子呢?”
“沒想,小醜大哥願不願意還兩句話說的,人家有家,再說了,他也是個窮光蛋,也不大款,怎麼養我啊。”條條真得沒有細想未來的事情。
“你當初勾引我男人——”
“打住打住,是他強暴了我,當時可是我看在姐姐的份上,沒去公安局報案告他強奸罪。我是吃了大虧的。”
“當初你要是告他,就好了,就沒有那些事情了。我的兒子也歸我撫養了。”
“嘟嘟姐,你賣菜一個月能賺多少?”
“交上房租,夠吃粥咽菜的,別無它剩。”嘟嘟問。“你給我問問那馬莉,能不能也要我去上班,掙工資,還上兩保險。”
“我和那馬莉說不上話,見她挺難的,大老板了。得讓小醜給問問,他可能買小醜的帳。她挺喜歡小醜,我看得出來。”
“你吃她的醋了。”
“沒吃。你知不知道,黔驢也發家了。我聽小醜說的。”
“她還活著?沒被判死刑啊?”
“沒有,所有的責任都是金老板的,金老板被判死刑了。她現在弄了個大畫廊,據說時常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倒賣字畫,要價老狠了。”
“喔,當初我看那家夥就不是省油的燈。”嘟嘟說著,心裏邊受了刺激,自己也一定要東山再起。不能就這麼被失敗打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