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一條路走(1 / 1)

沿著一條路走

從凡集走出時,已經是中午12點,正是午飯的時間。我提著兩個包,一個包裏是一團衣服,一個包裏是作業本和背饅頭的布袋子。

凡集的車站已經像往常一樣空蕩蕩的。我照例抱著希望問一個抽著煙袋的老大爺,他翻了翻眼皮,“早都走過了。”然後有力地吐出一陣煙霧。凡集的公路上有不少的土,還有些坑坑窪窪。但是晴天,客車依然凶猛地移動著,所以我希望遠方會跑來凶猛的客車,將我帶回縣城。

但我從不抱希望。我是凡集的熟客,一年的時間讓我掌握了規律,12點以後再也碰不到去縣城的客車。我隻好向前走,前麵是凡集中學,遠遠的橫在田野裏。前麵還有一個小小的集市,叫新凡集,他們都帶給我美好的希翼,比如趕集的貨車,三輪車。我會客氣著問人家回不回去,什麼時候?那個大胡子的老板不再像一開始的冷漠,扔過一根黃瓜,叫我等。我當然等,等他們趕罷集,愉快地在腰前麵的包裏清點著收入,然後帶上我向前麵出發。有時老板不高興,或者遇到一張假鈔,就說:“不走了,喝酒。”我無法奉陪,我去找另外一家賣魚的老板,老板說:“三塊錢。”我明白,得給車票錢,才能坐上充滿水氣和魚腥的三輪車。一般都預備好三個硬幣,如果給伍元的紙幣,他會訕笑著說:“你們老師有錢,就不找了。”我就大大方方地笑笑,不作聲。

逢集的日子有限。大部分的時辰我都在步行,步行時希望看到一個行人或者一隻野兔,他們會給我帶來一絲驚喜,一絲生機,和生命的喧動。有時看到一隻野雞飛過,剩下的還是午後的平靜,平靜得總讓我感覺一個人在異鄉的土地上流浪。這時我會蹲下,看溝邊的草草花花,看路邊的麥苗青青,就會獲得生命的信息,真實而貼切。另外一個選擇是倒走,希翼來時的方向出現一輛車,公家的、私人的都行,三輪車、摩托車都可以,自行車也不錯。我會理所當然的伸手,因為我的時間很緊,得趕到鎮上坐車到縣城,從縣城坐車到楊集,輾轉耗費時間,就會讓我更多地增加焦急,擔心,擔心晚上能不能到家。喜出望外往往也就發生了,一輛摩托車,停下了,看看我黑黑的臉,壯壯的個子,又飛一般地駛出去了。一輛自行車,一個中年婦女,我沒有理由攔人家的車,我會考慮男女有別,共騎一車會有許多麻煩。我最希望的是三輪車,四輪機,我站在上麵,一顛一顛地前進,不快也不慢。但很少,鄉村太安靜,能走的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是閑適和寧靜。

不過,走的日子多了,還是有一些運氣的。一輛拉貨的廂櫃車願意拉我,已經在泥濘中掙紮半個小時的我掏出伍元錢,他們讓我坐在後麵的車廂裏。車廂是封閉的,我坐在色拉油上,過了一會坐在餅幹上,任由著車緩慢地前進。廂內的光線不好,但味道很濃,一些散亂的餅幹的氣息誘惑著我,幾度伸手拿起,又放下,我想他們也許會檢查,會數數。我就睡覺,睡在一大堆箱子上,一蕩一蕩地,既不舒服也不難過。

其實也就二十裏路,等著,盼著,看著,就走到了頭。到頭就是丁湖,丁湖有往縣城的班車,我就在班車上等。這時我的心裏會踏實,因為縣城往楊集的客車天黑以前都有,我就會忘記了剛才的勞累,有時還會想起路上的一些感悟,記在本子上,看著,很親切。

從凡集到楊集的路很長,路上有莊稼,有城市,有河流。01年到03年,我走了兩年。我步行,也坐客車,坐人力三輪。但是我隻記住從凡集到丁湖的一小段,隻記住一小段中等車搭車的時候。這時我會發現,兩年的路,走著,等著,就過來了。仿佛一步就到家了,輕輕地,就將所有的勞累、焦急、盼望跨過去了,不留一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