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好大的功夫他才脫下那隻靴子,然後又一寸一寸地往那隻靴子跟前蹭。他終於抓住了那把刀子,小皇上當初送他刀子的時候大概萬萬沒有料到這把刀子與他的江山社稷、身家性命有關?如果不是這把刀子,小太監死於非命,王丞相拿他們母子簡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小太監用刀子割斷了繩子,他四周摸索了一下,隱約感到這是間放牲畜飼料的地方,房間裏有麩皮豆類和鍘好的碎草。小太監抓了把豆子捂進嘴裏嚼,味道不是很好,但他還是強咽了下去,一整天都沒有進食了,這種情況從他進宮以後還沒發生過。即便過去行軍打仗,他是主帥,餓肚子的事論不到他。
小太監好賴吃了點東西,又活動開了身子,他決定到外麵看看。
老太的兒子名叫鮮世保,父親生前是個財主,家裏很有些田產。奈何兒子不爭氣,生性好賭,而且奢賭如命,老父活著的時候尚能約束一二,他一伸腿,兒子索性就在家裏開起賭場了。俗話說,賭博賭博,越賭越薄,先賭錢後賭地,輸了房子再買妻。如若小太監再晚上幾天借宿,沒準這家已換了新房東,人品好壞不說,起碼沒有性命之憂。鮮世保手氣不佳,黴運常有,和所有的賭客一樣,大家都是殊途同歸,最後竟輸得不名一文。每回家中敲門不是債主就是借貸,他不敢出麵,隻好央及老母前去打發。這回是個生人,衣著鮮亮,又牽著高頭大馬,鮮世保眼前立刻一亮:送錢的主來了!他讓小太監在前廳落坐,又去櫥間幫母親燒水,並預先在水壺裏放進一包蒙汗藥麵兒……
小太監從草房裏出來,躡手躡腳,來到院中,扭頭看見前廳裏燈火通明,幾個人正在喝酒猜拳。小太監聽他們吃喝得正高興,不禁又引起自己一陣雷鳴般的腸鳴。他摸索著找到櫥房,心想不論有啥先對付個半飽,再想其它出路。廚房中在半明不明的爐火映襯下,他看到白天那位老婦人也被反綁著蜷縮在柴草堆裏。小太監走過去解開捆在老人身上的繩索,老媽媽驚道:
“公子,你是怎麼出來的?”
小太監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見有人稱他為“公子”,聽起來格外舒服。他微微一笑,問道:
“老媽媽,不知你兒子讓我吃了什麼東西,我竟然一覺睡到現在?能看出來你和你兒子不是一事,你怎麼也被綁在這兒?”
老婦人歎口氣,說:“家門不幸,出此逆子。昨日公子不聽我的勸阻,執意進來,才有此難。你昏迷之後,也是因我攔擋他們不要加害於你,反遭毒打並用繩索捆綁於此。”
說罷,老婦人挽起袖子,胳膊上傷痕累累,並有鮮血滲出。
“身上還有傷痕,脫了衣服不雅,就不勞公子觀看了。”老婦人又說。
“老媽媽,你家中除了兒子,還有什麼人?”小太監問。
“老媼還有一女,曆來和哥哥不和。”老婦人突然想起什麼,說,“公子,我女兒為了救你,騎上你的馬找她舅舅去了。按說這陣也該回來了,不如你我出了大門,迎他們回來。你騎上你的馬,快快去了,也省卻許多麻煩。”
“不怕,他們那幾個酒囊飯袋,奈何不了我的。”小太監安慰道。
“他們那七人,斷壁山的山大王,個個老虎一樣,武功高得很,你一人赤手空拳,如何對付得了?”老婦人不信。
正說話間,忽聽門外有人敲門。鮮世保出去開門,嘴裏還罵罵咧咧,嘮叨說:
“誰又來討賬啊?實話告訴你小子,老子今天有錢了,不怕你半夜鬼敲門。貴人自有天助,有人給我送來一大包金子,夠我一輩子開銷了。”
大門開處,紅燈閃閃,小太監舉目一看,老叟旁邊,執燈的一位少女,貌若天仙,嫋嫋婷婷,舉手投足間,竟如他的曹花枝一般。
老叟進門之後,指著鮮世保的鼻子就罵:“你這個沒上沒下、少廉寡恥、喪盡天良的畜牲,你爹沒了,我替你爹來教訓教訓你!說,你把人家一個過路的客人綁起來還想殺了人家,你沒王法了,你想翻天啊,這是死罪,你知道不?”
說罷,老叟揮拳就打。鮮世保躲過,順手拎住老者的衣領,就勢一掌打過去,老者站立不穩,仰麵跌倒在地。
村姑不依,放下燈籠,扶起舅舅,回身斥道:
“哥哥,你的良心讓狗吃了?你沒吃沒喝了找舅舅,沒錢沒糧了想舅舅,舅舅說了你幾句,你竟敢打舅舅,你還是人嗎?”
鮮世保從懷裏摸出一塊石頭,嘻嘻笑道:“妹子,過去咱家窮,我不得不仰仗這個老家夥,所以處處謙讓他三分。今兒哥哥我發財了,以後用不著再和別人低三下四。來,這塊石頭給你,拿去玩去!”
“我不要,我嫌髒!”村姑扭過頭去。
“髒,髒什麼?你沒見白天那個小白臉,人長得水靈,穿得又整齊,他的東西怎麼會髒呢?”鮮世保大言不慚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