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寒站起身來,仍然沒有太多哀傷,可有什麼讓他心裏有點空洞,好像他欠了誰一份情,也許一輩子都還不了的情。
“愚蠢的女人。”他低喃。當初阿奴走的時候,他就應該阻止她,而不是冷眼看著發生的這一切。
她為什麼要去刺殺賀蘭雪?即便刺殺成功,也根本逃不出去,她為什麼要做這樣的蠢事?
炎寒一直想不通,也不會去想。
他決定忽略這件事,所有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包括阿奴。
炎寒漫步踱了出去,他要盡快恢複冷靜,他信步走著,盛夏已經落幕,初秋的炎國清冷而輝煌,黃色的葉子颯颯地飄,每天都有勤力的宮人打掃不休,可是落葉依舊灑滿小徑。
炎國的風很大,風吹來的時候,漫天的黃葉。全世界都是黃的,人隱藏在葉子後,影影綽綽。
炎寒信步走著,往幽靜的地方,往看不到人的地方。
曾經的枝繁葉茂,漸漸地,變成了一園淒惶。
他轉過身,葉落人靜,風掃開一片視野,她站在視野中央。
“我喜歡秋天。”聽到腳步聲,伊人扭頭笑了笑,說。
好像他們一直聊了許久,這句話說得無比自然。
炎寒愣了愣,剛才抑鬱至極的心情忽而疏淡,他走過去,站在她的身後,“為什麼會喜歡?秋天總是提醒我們失去了太多東西。”
“我曾聽過一句詩,當華美的葉子落盡,生命的脈絡才清晰可見。”伊人仰麵,望著頭頂越來越稀疏的樹枝,輕聲道:“我們失去的越多,就越能看清生命的本質。”
炎寒微微一驚,低下頭,看著身前的伊人。
伊人的臉映在夕陽的碎屑裏,眼睛被落葉染成璀璨的黃色,像塵封千年的琥珀。
“伊人,你是誰?”他問她,帶著不可名狀的愛意與無力。
就像看見一個精靈,從虛無中來,就要回虛無中去,你看到的,你聽到的,你愛著的,你執著的,到頭來,都是虛無。
合攏掌心,手心裏什麼都沒有。
“我就是伊人啊。”伊人凝視著他,很認真地回答:“無論在什麼時空,什麼地點,什麼情況,我就是伊人。”
“那我是誰?”炎寒笑了笑,似有所悟,又不能領會。
“你是炎寒。”伊人也笑笑,伸手攬著他的胳膊,幾乎吊在他身上,極清晰地回答:“無論你做什麼,放棄什麼,擁有什麼,或者什麼都沒有。對我而言,你就是炎寒。”
穿過人世,穿過繁華,穿過虛偽謊言愛情珍惜背叛執著以及幻象,站在亙古的天平上的,隻是兩個平等而唯一的靈魂。
炎寒突然明白了,長久以來,那種求而不得的心境,忽而開朗。
“是,你是伊人。即使你成了親,有了小孩,有自己的生活,仍然是伊人,獨一無二的伊人。我愛的人。”他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道。
“你也是獨一無二的炎寒。我會永遠珍惜的人。”伊人笑眯眯地回答,眼睛眯成了可愛的縫隙,又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他的吻如碟落,在她的額頭稍作停歇,然後飛走。
誰又能擁有另一個人?
我們能做的,就是為了另一個人將自己粉身碎骨,而不是擁有。並且卑微地,執著地,驕傲的、祈求他能同樣為你。
“明天我派人將你送回天朝,送到……賀蘭雪身邊。這段時間,對不起。”炎寒伸手將她摟進懷裏,並不抱緊,隻是摟著她的肩,隔著一段距離,一齊站在這漫天夕陽中。
“love,means never say sorry。”伊人輕聲應了一句,可惜炎寒聽不懂。
他決意,放她自由。
將任務傳達了下去,伊人也要回去準備了。
在最後一縷陽光從炎宮的屋頂上靜靜地劃過時,一架飛馳的馬車踏碎了炎宮的寧靜。
炎寒站在最高的台階上,俯視著那個疾飛而至的使者,後麵則由四個漢子抬著一架木箱,緊跟在不遠處。
“賀蘭雪讓那麼帶來了什麼?”炎寒昂頭,矜傲地問。
“天朝皇帝讓我們送還陛下一件東西,望陛下能好生珍藏。”使者說完,往旁邊側了側身。
漢子將跪下行禮,打開了箱子蓋。
一個女人蜷縮在箱底,蒼白,憔悴,卻仍有呼吸。
是阿奴。
阿奴被送還回去的時候,賀蘭雪帶給炎寒一句話:男人的事情,永遠不要扯上女人。
炎寒一哂。
他朝伊人住的地方望過去,那邊吵吵鬧鬧的一片,伊人也在收拾行裝,準備回家了。
炎寒放話說,隻要是伊人喜歡的東西,哪怕是一座宮殿,也要讓她打包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