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高哩
機動三輪車早早就回來了。車鬥的一角，血跡斑斑的編織袋上，臥著一條瑟瑟發抖的卷毛狗。
女人問，又帶回啥了？
臭兒說，你自己瞧瞧——是個好東西哩！
女人粗壯的手指揉著眼角，勾頭往車鬥裏一望，臉上就起了霜。
啥的好東西——是條賴毛狗！
你不懂的，這是外國種兒，值千把塊錢哩！
屁，十塊錢俺也不要，錯不了碰上你這個瞎包兒！
臭兒忙堆起一臉笑。沒花錢，是個朋友給的，那人可有權……
咋喚它？
叫巴高哩！
巴高哩，巴高哩……
臭兒是個肉販子，駕著機動三輪走村串鄉收死豬死羊，經常天不明就往市裏跑，早晚的給女人捎些穿的用的。院裏屋裏斷不了腥臭味兒，隻有女人身上還殘留些脂粉氣兒。臭兒見市裏的那些娘兒們早上在路邊散步，腳後跟著個貓大的京巴狗，一顫一顫的，就想自己的女人也該那樣……
巴高哩渾身髒兮兮的，眼睛被一縷縷亂毛影著，看人得從縫隙間看，跑起來似半截雞毛撣子在地上亂攛。頭兩日給骨頭給肉它連聞也不聞，女人就煩了。
餓死你這雜種！
市裏的狗和咱這兒的不一樣，是喝牛奶吃麵包長大的。臭兒小聲解釋道。它怯生，過幾天就好了……
臭兒外出，便將女人和巴高哩丟家裏——有那條狗陪著，女人不致於太寂寞。
時間不長，那狗真的和女人分不開了，在女人腳前腚後踅圈兒，一高興還在女人兩腿間鑽來鑽去，再就地打個滾兒，逗得女人嘰嘰嘎嘎浪笑。女人看電視，那狗也看。見熒光屏上有自己的同夥，便興奮地叫幾聲。有時立起身，前爪亂舞，像鼓掌又像作揖。做完動作再看看女人，討賞一般。
巴高哩好吃素，紅薯、胡蘿卜、豆漿等都是它喜歡的美味。吃飽了，拱到女主人懷裏，打著滾兒舔毛。夜裏，聽得床上有動靜，它便急得嗚嗚低叫，好像女主人有了什麼危險……
這家夥就是和咱鄉下的不一樣！
外麵的狗進了院，巴高哩會狠命地叫幾聲，飛一般衝上去。跑到跟前，卻將尾巴搖了又搖，竟揚起頭嗅比它大幾倍的同類的腚溝兒。不速之客被它這一嗅，夾緊了尾巴，害羞似的跑了。跑到院外，歪著頭細看。
巴高哩，巴高哩！
聽得喚，巴高哩勝利者一般跑回屋裏。
冬日裏，臭兒給女人捎回一雙高級皮鞋。皮鞋剛掏出來，巴高哩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對著那雙皮鞋直立起身子，激動得又是鼓掌又是作揖，跳舞一般……
俺說它見了電視裏的這物件咋這樣，原來是為了……
是條好狗，好狗……
它咋叫這個名兒，洋裏洋氣的。
我想那一家巴望著高升哩，就起了這名兒……
你這一輩子總不能光想著擺弄這羊頭豬尾？
等弄足了錢再說……
瞧你這熊樣！女人笑了。
熊樣不熊樣的，明個兒我也得弄雙皮鞋穿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