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得解,前嫌盡釋。
陳秀蘭看齊子龍在刀疤、四眼兒——戴眼鏡男人、光頭麵前耀武揚威,問他:“大幫主,你有什麼打算,繼續在外頭打打殺殺,還是找個地方歸園田居,或者告老還鄉奉養雙親?”
齊子龍高揚下巴:“龍虎幫已經解散,兄弟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隻剩下他們三個無處可去,誓死跟隨。我這個做大哥的,當然更不能虧待。我們早商量好,去南郊找我爸媽,從此金盆洗手,退隱江湖,平平穩穩度日,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末世以前,你有這樣覺悟,小姑、小姑父哪至於愁白頭發?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你小舅、小舅媽常念叨,但凡你有悔過的心,他們第一個接納。可惜,騷年青春大把,可勁兒糟蹋。”陳秀蘭冷笑:“現在麼,亂世沉浮,生死無常,誰知道樹欲靜而風止不止,但願你餘生足夠,興許不晚。”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齊子龍梗起脖子,衝她瞪眼:“欺負我沒上過學?小婊砸,你敢咒我爸媽死!”
“別給我亂安罪名!小姑他們不得已,隻當沒生沒養你這個兒子。你若是我親弟,擱在你小舅、小舅媽身上,他們心性不大,未必想得開,不用我咒,早被你氣死八百遍。”陳秀蘭翻白眼,她明明咒他死——也不是,隻是歎萬物芻狗而已。
齊子龍突然嘟囔一句:“擱在小舅、小舅媽,我也不是這樣。”
陳秀蘭聽這話愣了愣,沒在意,說:“你決定回南郊最好,一起結伴。”她轉頭看那四個農林大學的學生,問齊子龍:“他們呢?”
“不認識。”齊子龍果斷搖頭:“不是一路,不用管他們。”
“很好。”陳秀蘭打發他們:“我們最多帶你們離開這裏,到了清淨地段,分道揚鑣。”
書生氣青年楊梓另有一番說辭:“老家在南邊諸縣市,途經南郊,同行過去,一進貴地,我們立馬走人,絕不打擾。”
陳秀蘭想了想,不說話默許。既然雙方方向一致,即便強行攆開他們,不過前後腳之間,沒有第二條路線。反正這麼些人,不差這四個,搭一程也沒什麼要緊。
“你呢?”她扭臉看存在感極低的李石頭和張牙舞爪的鬆鼠,問他:“你和這條灰毛,怎麼走?”
李石頭忽閃著兩隻眼睛,黑白分明看她,問一個不相幹的問題:“你在李梁莊,看到俺奶奶麼?”
“就算見過,我怎麼知道是她?”陳秀蘭不意他這樣問,不耐煩說:“別囉嗦。我們急著趕路,隻說你的目的地,我好安排你下車。”
“俺奶奶小腳,莊裏人都叫她‘李奶奶’。”李石頭鍥而不舍追問:“全村隻有她小腳,隻有她叫‘李奶奶’,你見過麼?”
陳秀蘭挑眉:“你確定,全村唯一一個被人稱作‘李奶奶’的,就是你奶奶?不一定吧,你們莊上李姓人好像很多的樣子。”
“俺確定。”李石頭兩眼一亮,鄭重點頭:“別的奶奶都不是這樣,有的掛排行,有的帶夫名,像‘李二奶奶’、‘李賴家奶奶’、‘東李奶奶’……你是不是聽人喊過‘李奶奶’?那就是俺奶奶。”
陳秀蘭跟他大眼瞪小眼,一時沒有出聲。
李石頭眼圈泛紅,抽抽鼻子說:“她是不是還活著?俺要去找她,俺隻剩下這一個親人。”說著,目光一轉,怨恨地望向楊明敏和高放二人:“至於俺娘的仇,俺不會忘記。早晚有一天,俺會回來找你們償命!”
“雖然我很不想通知你,也難以判斷知情對你來說好或不好,不過,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我覺得還是知會你一下比較合適。”陳秀蘭清清喉嚨,披露殘酷真相:“我們的確遇到一個被大家叫做‘李奶奶’的人,沒有注意她小腳不小腳。不過,如果你能確定是她,那麼,很不幸,她已經死了。”
李石頭睜大雙眼,的確不想確定,反複詢問:“別人都叫她‘李奶奶’?你親耳聽到別人都叫她‘李奶奶’?也許你聽差了。”繼而又問章九恭、楊明修和小雨,得到肯定回答以後,睫毛綴上淚珠兒,兩眼通紅,失聲質問:“她咋死的,是不是你們殺的?”
陳秀蘭聳肩:“我知道我們很難撇清,不過,人不是我們殺的,是一個喪屍殺的——不管你信不信,我必須告訴你這一點,為你明白究竟,也為我們不枉擔虛名。”
畢竟是個孩子,李石頭嗚嗚咽咽,直直盯著她問:“真的?你沒騙俺?”
“我對天發誓。”陳秀蘭認真地舉起三個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