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三的土改運動九(1 / 3)

麻三的土改運動九

鄉村新演一台戲

胡子莊的夜晚總是在人們不知不覺中來臨。夜晚是美好的時光,人們需要美好的方式來打發。

自打那一晚麻三在大卡爺的兒門口演出了那出戲,人們感到很新鮮,還盼望著有新的節目上演。甚至有人都打聽到大卡爺和麻三正在加緊排練哩——在胡子莊,沒有什麼秘密可言,謠傳就是事實的翻版,小道消息源自正道。

那場演出是一次不成功的彩排,人們等待的是正式的上演,或者說,等待一種美好的娛樂方式。

在胡子莊的曆史上,對重大事件和特殊人物沒有文字記載,隻有口傳。人們的記憶的深刻甚至超過筆尖——記憶是可以隨意加工和潤色的。

可以說,麻三和大卡爺正式出場也是在胡子莊有著特殊的意義,甚至有點滑稽——真的,在世人眼裏,往往有意義事的都有滑稽的意味在其中。

瞧,那是啥?!

首先是一個人看見一個瘦高的黑影裹著夜色飄飄地從莊外過來了,嘴裏不由地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胡子莊的人從來沒見過這類怪物,定眼看了看,便嚇得大呼小叫,拽著孩子往屋裏躲,紛紛關上了自家的門——他們所等待的正是他們所畏懼的。

原生產隊長也有一種畏懼,這畏懼來自內心,來自不知道的遠方。當麻三著裝齊備後,他就有了這畏懼。跟在麻三的身後,他甚至想,麻三要是和他換一下角色就好了——他本應該走在前麵。好在這是鬧土改,是打富濟貧,對誰在前誰在後這個問題就不必計較了,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還是求大同存小異的好。有了這想法,他就覺得旁邊的莊稼稞兒都讚成,呼呼啦啦都加入了他的隊伍,身後就有了雄壯。

他為麻三選定的第一個目標是他那不肖的兒子、那個專坑莊稼人的奸商、看不起爹娘的暴發戶。

嘿,奶奶的,俺就不信治不了你!

出演前,他給麻三灌了起碼三兩酒。自打那夜過了酒癮之後,麻三就不能離開酒了。隻要幾兩酒一下肚,他就有了靈感。有了靈感,狀態很快就上來了——沒有酒,他隻是個麻三而已;用了酒,他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土改王!

原生產隊長深知這絕妙處,給他控製得恰到好處。少了,他不能進入角色,膽軟;多了,便失態,演不到位——這天底下隻有一人懂得他!

你出來,出來!到了指定位置,土改王放開粗喉,將一肚子惡水潑撒出來。他這樣喊的時候,還殘留著餘疼的脖兒梗也跟著起哄,活生生增添了一群壯丁。

你出來,出來——看我土改了你!

他往前跨了兩步,頭幾乎伸到二樓的窗口上,那把鍘刀雞毛撣子似的晃了晃,剛才還亮著燈的二樓瞬間就黑了。裏麵傳來小孩的哭聲。

你出來,出來,再不出來,我可就劈開你家的門了!土改王起勁地吼,多少年的積蓄都在這聲音裏增值了。他活了四十多歲,從來沒感覺到啥叫幸福,隻有在這一刻,他才明白幸福是啥滋味兒,並且越嚼越有味兒。

他這樣品嚐著那滋味,引得好奇的孩子們露頭了,一扇扇門敞開了。一看是他,孩子們就有了興趣兒,一個個都圍過來,既是看熱鬧,也是助威。後麵跟的自然是大人。看到這麼多人出來,原生產隊長的呼吸便急促起來。他半張著嘴向著半空,喉結急劇地上下鼓動著,好象被窒息了很長時間。

打倒地主,地主惡霸!土改王舞動著手中的武器高喊著口號。他喊,身後黑壓壓的一片就有了呼應,聲震莊裏莊外——打倒地主,打倒惡霸!

瞧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場麵煞是鼓舞人心,令原生產隊長興奮不已。他立在人叢中,睜大眼睛,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好象是在檢閱自己所鍾愛的隊伍——有了這支隊伍,他還怕什麼?

門開了,兒子毛茸茸的頭伸了出來,又縮了回去。這一縮,給土改王看個正著。土改王將道具一揮,吼道,快出來,不然的話我可打爛你的狗頭!

別打,別打,我出來就是了……

在那把假鍘刀下的照映下,原生產隊長的兒子頭低著,眼珠子卻往上翻,怯怯地看著那眼前的這個巨人。抽出後腿時,他將門虛掩上,還往後使了一個眼色。他怎麼也弄不明白,這半傻兒兩天不見竟變得恁厲害,而且手裏拿的還是他家的鍘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