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塔村豬妖十
五月的熱風一吹,故道就被小麥揚花的清香浸透了。這時,斜塔集上就會有人大聲吆喝,賣杏嘍,賣杏嘍,又黃又大的巴拉杏!
巴拉杏是一種杏胡不苦的早熟品種。
活頭爺背著手,,慢悠悠地在街上轉著。他的那條愛犬不離左右,在人腿間擠擠挨挨的,時不時地將女人嚇得驚叫一聲。
斜塔集今日逢會。
斜塔集逢會是定好了的,每逢農曆的初六、十六、二十六就有,占個“順”。
會,是鄉間的大型自由貿易活動,可以進行一整天。集,隻是一早上的事兒,去晚了就趕不上。趕會,不僅是為了買賣,也是一種娛樂和交流。啥都不買不賣,到會上飽飽眼,與熟人拉拉呱,同樣令人愉快。
這地方認識活頭爺的多,七裏八村的都和他熟識。他打每個攤位前經過,幾乎都會得到鄉村式的問候。
活頭爺,吃黃瓜不?
活頭爺,俺這大棚裏的青椒不孬,弄二斤嚐嚐吧……
這就同市裏下級見了上級一樣,隻不過用的詞兒不一樣——既實在,又含蓄。
轉到頭,活頭爺一分錢沒花,倒賺了一肚子高興。在鄉間,被人高看是一種榮耀,活頭爺就是來體味這榮耀能帶給他的快愉。
李村長,趕會買的啥?
這聲音使活頭爺背著的手挪到了前麵。他對官銜不感興趣,不如聽著活頭爺.活頭爺的順耳。可這聲音使他意識到自己是一村之長,是千把口子人的頭兒,是要對鄉裏負責的村幹部,是直接對鄉長說話的首要人物。
是秦鄉長——咋來這麼早?
昨兒沒回去。秦鄉長笑眯眯的。你身體怪好?
沒啥大毛病……
會上怪熱鬧的……
來家不少……
這一陣子咋不見尾巴了——他弄啥哩?
弄啥哩?養豬……
這很好嘛!
就養一頭——也不知擱哪兒弄來的。說是咱這一片絕對沒有那麼好的品種,吹得神神乎乎的……我還沒見。
啥時得閑了去看看……
看它咋?弄不神——他要能弄神了,月亮牙子都能屙個金蛋下來……
別慌下結論嘛,說不定人擱哪兒就能搞出個啥名堂出來……
他倆拉著呱,拜拜兒立在旁邊,尾巴卷成個漂亮的圈兒扛在腚上,歪著頭聽,一副極認真的表情。
這些天,馬尾巴著實忙在了那頭豬上。自打背回了這精靈,他的生活中平添了一道風景線。要媳婦的念頭淡化了,除非鄉裏的大喇叭叫喚——鄉裏的大喇叭好像有些日子不響了。
鄉裏的大喇叭不是不響了,而是他聽不見——他的心思全在豬身上。
豬圈是湊著那幾個人挖元寶時留下的一個坑,平平整整弄成的——元寶沒挖出來,倒創了一個養活寶的地場。
馬尾巴與它同甘共苦,他吃啥它也吃啥。下了一鍋麵條,他盛出兩大碗,剩下的都端過去——鍋就成了食盆。那豬見了他,小尾巴甩得極快,哼哼嘰嘰的,好像嫌他上食上得慢。
馬尾巴就說,別急,別急,急了喝不得熱麵條。
這豬食性好,見長,一身白毛油亮亮的,泛著光澤。馬尾巴逢人便說,俺家可有個寶貝!
人家就笑,那寶貝就是你!
沒人信,馬尾巴似乎有些傷心,但這並沒有抵消他的積極性。下河捕了魚蝦.黃鱔,他也丟到豬圈裏。那豬銜起來,急急地往嘴裏送,嚼得汁水順著唇往下淌。下地割的青草.捋的紅薯葉什麼的,它也喜歡,權當換換口味。
這豬還吃青蛙.蛤蟆.螞蚱.水蛇。吃完了,揚起紅彤彤的鼻頭哼,還有沒?
馬尾巴擺出兩手讓它看,說,沒想到你還好吃這些東西哩……
宣揚的次數多了,真有人結伴過來看。一見人,那豬就興奮地將紅鼻頭翹起,黑洞洞的鼻孔有節奏地一張一縮,邊哼嘰邊嗅著,好像空氣中有很好的味道。
這豬身胯子不賴,恐怕能長到千把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