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犬三(1 / 1)

妖犬三

新娘上了馬車時,太陽已近正午。

她是在兩個伴娘的攙扶下哭哭啼啼上車的。她一露麵,狗剩就認出她——大隊文藝宣傳隊的“賽金花”。她今天穿著大紅稠襖,腰身鼓鼓囊囊的。狗剩看這位新嬸子時竟忘了放炮,旁邊的人就嚷他。嘿,放炮的,傻了咋的!

放完了幾盤炮,馬車就在煙霧中啟動了。後麵又跟了一輛馬車,那是送嫁妝的。

馬車走的不是原路。這一帶有個古老的規矩:接新媳婦不能走“回頭路”。

馬車行不遠,新媳婦的臉上就恢複了顏色,與伴娘一句我一句地拉呱兒。她的聲音很悅耳,出口的話兒軟綿綿的,像唱戲。隻是她那穿繡鞋的腳有一隻老是隨著馬車的顛簸不安分的搗狗剩的屁股。每搗一次,狗剩就要挪挪腚,盡管不舒服,他也不想用舌頭阻止它。

趕馬車的回頭對新媳婦說,還不認識您侄子吧?腳頭那個就是……

吆,你就是狗剩!新媳婦的嗓音猛地挑高了。聽你叔叔說過。

憨瓜,還不快叫嬸!趕馬車的抽了公騾一鞭。

嬸!他喊了一聲。呲呲牙,算是對這個已成為長輩的女人報以一笑。心裏卻說,屌!

身後的這個女人並不比他大幾歲。他看過她演出的節目,就那幾錘子。不過,她一出場,觀眾的眼光就被扯直了。這情景使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兒,一個惡狠狠的咒念便吊在嗓子眼。小花妞,你要是成了我的,瞧我不毀了你!

可她卻成了他的嬸子。這等於說,他的咒念落空了並且使他隱隱覺得自己處在不妙的境地。他想著這些時,新媳婦笑著從笆鬥裏抓起一把花生遞過來。大侄兒,吃!

他回轉身去接,恰好一個顛簸上來。那把花生骨骨碌碌撒了一車,有幾個還蹦到車下。與此同時,新媳婦的身子軟軟地砸在他懷裏。趁抱住她的當兒,他使勁兒在她的左乳上狠捏了一把。

哎呀!新媳婦大叫了一聲。伴娘慌得趕緊扶她,她疼得臉上已變成了醬色。

他若無其事地往上挪挪屁股,在車幫上輕拍了三下。夜裏的三泡尿沒白撒。他想。

……

入夜,喝喜酒的走了不少,院子裏桌凳碗筷狼籍。堂屋裏點上了汽燈,耀眼地亮。幾個喝多了酒的爺們兒在鬧洞房。守著叔,他們不敢放開手腳。鬧了一會兒,叔打著酒嗝說,我乏了,你們都回自個窩兒吧,明個兒再玩。

那些人浪笑著,在新娘身上胡亂掐掐摸摸,跌跌撞撞地出去了。叔將堂門關好,那些人又悄然溜回來,扒在門上,腳踩腳地聽房。

狗剩今晚吃得特飽,抹罷嘴就蹲在廚屋裏愣瞧。看到堂屋裏一片輝煌,腦門上的青筋就別別地跳——他在堂屋裏睡過,那裏從未這等亮堂過。

瞧得眼酸了,心裏的妒意便將肺葉兒烤得灼疼。那些鬧洞房的又給這妒意添了三分油。

好了,機會來了,等的就是這!

他站起來,悄無聲地踅到那幾個人身後,抬起腳,朝那一堆惡狼似的屁股上下勁兒給了幾下。一串興奮的低叫聲從幾張嘴裏迸發出來。雙雙醉眼被踢亮了,燈珠似的瞪著他。他沒有一點怯意,伸出一隻手指向院外。那幾個人相互看看,沒敢吱聲,順著他指定的方向懶懶地移步。待到院子裏隻剩下他一個人時,堂屋裏的汽燈也滅了。滿天寒星眨眼。他想去睡,可又怕有人來聽新房,便擔當起警衛的角色——這角色使他覺得自己又恢複了些什麼。

堂屋裏有了些細微的響動——這一定是占據了他位置的那個女人弄出的。他想。於是,便躡手躡腳地挨近窗口,耳朵貼上去偷聽。他從七八歲開始就有了偷聽新房的記錄。那時,叔叔還不是生產隊長,常常帶著他幹這勾當。爺倆兒點子鮮,配合默契,以致於新郎新娘的每句話他們都一字不拉地盡收耳底。他曾經在叔叔的掩護下,事先潛伏在一對新人的大床下紋絲不動一個時辰,待床上有了動作,猛然拱出,一掀被子,將赤裸裸的肉體暴露無遺,而後打開房門,放人進來,使床上的人無法避羞……

這是一種粗野的娛樂方式,沒有絲毫的邪念在裏麵,隻有本能。他就是在這種娛樂活動中受到了足夠的啟蒙教育。昨夜裏他就想好了,誰的新房都可以聽,就是不能聽叔叔的。他是長輩,又是惟一的親人,還是生產隊長。可這想法很脆弱,經不住馬車的一路顛簸就零散了。趕走了那些聽新房的,他以一個勝利者的悲哀,在叔叔的新婚之夜,進行他有生以來最偉大的冒險。僅僅幾分鍾,叔叔就有了反應:先是咬牙罵出一句粗話,接著是一聲脆響——那是巴掌落在臉上產生的。後麵就是嬸嬸斷斷續續的哭聲……

好,好!他在心裏連連喝彩,壓在胸間的妒意全被屋裏的聲音撲得無影無蹤。

這一宿,他起來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