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心中有一杆秤,能夠稱出精神勞動者的重量。
作家永遠活在他的讀者心中。
腳下的校園裏,晚自習的鈴聲響了。路遙是不寂寞的,有莘莘學子作伴,有黃土這個最溫暖的歸穴。
我站起身來,耳邊仿佛突然聽到路遙那粗厚雄壯的嗓音,他在唱:
一曲信天遊
苦難不斷頭
攬緊褲腰帶
哪管風雨驟
我緊了緊褲帶,開始下山。
鐮刀灣
鐮刀灣這個名字,最先從影友口中聽說。有一次小範圍的攝影展,其中兩張照片引起我的注意。一張拍得是一線藍天,下邊聳立著被夕陽映紅的黃土斷崖,崖下是條流淌的小溪,溪邊一群白羊在走牧,色彩很鮮豔,構圖也完整,地方特色濃鬱。還有一張是攝影者站在高處俯拍的黃土山脊,可能是早晨吧,剛升起的太陽明暗對比強烈,深處的溝溝壑壑全在陰影裏,隻有山脊被照亮,那黃中泛紅的山脊形若遊龍,氣勢壯觀。後來我問攝影者在啥地方拍的,他脫口而出:鐮刀灣。
從此,鐮刀灣在我的腦海中時隱時現。再後來不斷聽說,影友們又去了陝北、去了鐮刀灣。於是鐮刀灣的名字,在我的心中銘刻彌深。鐮刀是勞動的象征,成熟的象征,收獲的象征。共產黨的黨旗上,就有一把鐮刀。這地方叫鐮刀灣,肯定有味兒了。
去年秋天去陝北,我專門跑了一趟鐮刀灣。長途汽車過了安塞縣城,沿著延河邊的彎道行駛。河穀裏有小樹林,有蔬菜棚子,有一群群牛羊和唱歌的牧童。山坡上的大樹掛著紅葉,樹下的淺草也一片金黃。
車到鐮刀灣是下午。隻見這是一個兩山夾峙下的山鎮,路邊的窯洞房比較整齊,街上的群眾也不少。因為這是安塞去靖邊的必經之路,所以顯得有點兒熱鬧。離開大道,走進鎮後的村子,才發現這兒的農家很古樸,窯洞雖舊可幹淨,木格窗子上貼著剪紙,院子裏有老樹、有石磨、有農具;也有自行車、摩托車和電視天線。鎮後的延河靜靜地流淌,牧人趕著羊群正涉河回家,鞭聲吆喝聲羊哞聲響成一片。河邊的柳樹排列整齊,延伸到遙遠的峽穀中去。
看完街景,天色已晚,鎮上沒有國營招待所,隻有幾個私人辦的家庭旅社。挑了一家進去,客房有窯洞,也有三層樓房。談好價錢,主婦問:住窯洞還是住樓房?我回答說住窯洞。於是,主婦將窯洞裏收拾了一下,放進了我的行李。
鎮上排列好幾家餐館,有炒菜的,也有專做麵食的。隨便填飽了肚子,就回去睡覺。
窯洞裏的土炕很寬大,很暖和,在山野的氣息和五穀的香甜中,睡夢酣暢。
我把手機上的鬧鍾調到6點。第二天早上,鈴聲準時響了,我翻身下床,簡單地洗漱了一下,拎起攝影包出了窯洞。
天色漸亮,我穿過街道,來到小鎮的北頭,那兒有一條小路通往東邊的山頂。穿過小學校的操場,就開始撅起屁股爬山。路窄,山陡,斜著上行,爬一段,得休息一下。7時許,終於上到了山頂,這時,太陽也剛好冒出來,用它無邊的燦爛光芒塗抹著山川。此刻,光線柔和,透亮清晰,明暗有致,反差合適,並且四麵都有可拍的風景,我的興奮隨著照相機快門的響聲而加強。
山頂上比較平緩,黃土地圓圓地起伏著,在最高處長著幾棵樹,顯得卓立瀟灑,獨具風姿,有一種蒼涼的美感。
山坡上溝壑很深,從上往下線條率直,仿佛用刀雕刻出來一樣粗礪大氣,縱橫齊整。溝沿上長著一道道紅色的小楓樹,像點燃的一叢叢火焰,熱情強烈。
突然,我的取景器裏出現了一個趕毛驢的小夥子,他們從很遠的山梁上翻過來。我的鏡頭跟著他們的腳步移動,在黃土高坡的中央,我按下了快門。山是那麼深厚高大,人與動物是那麼細微渺小,對比鮮明可又充滿力度。
山下的鐮刀灣鎮升起了炊煙,有牛羊出圈,有小學生走出窯洞,新的一天已經開始。站在山頭上,任晨風吹佛。望著身邊這些極具黃土高原特色的山勢地貌,望著腳下這個充滿人間煙火氣和莊稼味兒的溫暖小鎮,我明白大家青睞它的原因了。
極目眺望,我知道,在離鐮刀灣不遠的北方,在層層迭迭的山峁深處,還有一個聞名的古蘆子關。這是陝北的一座名關,也是延河的發源地。它在唐代就是軍事要塞,宋朝時是通往西夏的咽喉,有“延州鎖鑰”之稱。
出了蘆子關就到了塞上,就到了沙漠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