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舞

--小記戴厚英

她坐在講台上,近視眼鏡後邊閃爍著睿智的目光,姿態優雅,麵龐俊秀,標準的普通話清晰悅耳,真讓人難以想到她就是年逾五十,集學者與作家於一身的大名鼎鼎的曾引起許多爭議的戴厚英。

戴厚英現在出書五部,幾乎每部都有熱鬧的反響,可生活中她孑然一身,僅有的那個至親至愛的寶貝女兒,如今也到美國留學去了。孤獨是作家擁有的永恒不變的財富,孤獨是激發作家創作靈感的酵母,可同時,孤獨又是作家麵前擺著的痛苦的深井,孤獨更是宰割作家神經的一把無形的柔韌的利刃。戰勝孤獨需要勇氣,超越孤獨就是勝利。

是孤獨和痛苦促使了戴厚英的處女作的誕生。那是十年前,時代的轉機和複蘇喚醒了她壓在心底的希望,身旁周圍曾經受苦受難的知識分子朋友的命運引起了她深深的思索,同時,家庭的婚變又給她增添了不少麻煩和心靈的蹂躪,她感到心巾有許多話要說,情要訴,苦要傾,於是,在朋友們的鼓勵下,提筆寫開了小說。僅用二十多天時間,她就順利地草出《人啊人》的初稿。

長篇小說《人啊人》的成功是她斷然沒有想到的。當時,這部處女作曾被幾家出版社退稿,很難嫁出去,自己一沒有名氣,二又在書中寫了許多過激的語言。沒名氣還發牢騷,誰能接受呢?就在她幾乎絕望的時候,卻收到了素不相識的廣東花城出版社一位編輯拍來的電報,說是可以出版她的這本命運坎坷的著作。她欣喜若狂,立即將厚厚的書稿寄給花城,結果很快就問世了。小說發行的數字很大,戴厚英一夜之間在全國成了名人。不過小說既給她帶來了榮譽,也帶來了以後的不盡的批判和攻擊。

戴厚英現在即將寫完出齊"知識分子三部曲",然後她準備動筆寫"流浪的淮河三部曲叩"打算寫到五十五歲,就封筆告別文壇,獨自去旅行,去流浪,去自由的舒展筋骨和施放心靈。這次,她剛從美國探親歸來,還沒顧得上回到上海的住所洗濯風塵,就應中國當代文學學會海南講習班的邀請,從北京直接飛到海南島來講課了。她說她不愛做報告,怕給人家留下口賣可一旦講起來絕對不說假話,將忌諱也就忘了。她說她雖然受到許多報刊文章的抨擊,其實那些寫文章的人根本不了解她,自己實際上是一個理想主義者,肩上載著責任來寫作的,心裏總希望國家好起來,人民高興起來,社會繁盛發展起來。這次在美國就有人勸她留在國外算了,但她毅然拒絕了。她覺得自己這朵花,如果離開國土就會枯萎的。

一上午四個小時,戴厚英的講話牢牢抓住了聽眾的心。時間已到,群情未盡,下午她隻好繼續登台,采用提問解答的方式來與聽眾直接交流。

聽眾們提的問題新奇怪異,但她的回答更幽默機智,會場上不時爆發出一陣陣哄堂大笑。當然,所提的問題大多已超越文學創作範疇,進入時世、社會、人生、婚姻等等廣角世界。

講課完畢,許多聽眾擁上去請她簽名留念,她在其中一位聽眾的筆記上寫下"祝您幸福"四個字,叉說道:"我認為幸福是人人都追求的,向往的,可又不容易得到的。"她的這番話裏蘊藏了多少人生的悲酸辛辣,看來她對幸福有深刻的理解和感受。現在我們很多人都把幸福掛在嘴上,然而根本不知道幸福是什麼。這兩個字很順口,很平常,已經被叫濫了,其實它含義很深,份量很重,介值很貴,要頑強的去追求。

晚上,會議廳裏桌凳一撤,便是現成的舞場。音樂一響,燈光一弱,氣氛自然出來了,戴厚英是這場臨時舞會的倡導者和積極參加者,她不時地接受邀請,與男青年們在舞池裏嫻熟地滑動。最後,迪斯科舞曲響起,她獨自一人衝上了場。隻見她微眯雙眼,頭兒偏低,完全沉浸在激奮明快的音樂的旋律裏,四肢腰身輕盈自如地隨著節奏扭動著,神情進入一個好似旁若無人的高超境界。此時人們可以看出,她不但是個會創作、會教書的作家與教授,而且是個懂得生活,懂得娛樂,熱愛生命的氣質優雅的女人。

一曲終了,她收斂舞姿,退下場來,衝主持人嫣然一笑,說:"你們繼續跳吧,我已經盡興了,我走了。"然後獨自一人離開舞場,消失在室外的夜幕裏。

海南島腹地五指山中的通什小城的夏夜比較涼爽,十分寂靜。一會兒,小樓上戴厚英居住的房間裏,一盞燈光又亮了。她坐在桌前,攤開稿紙;進入另一個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