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的漢江
野灘
他鑽出沙丘上低矮的茅屋,象一條馴服的家犬竄出了一隻狹窄密要黧辜差主。好靜,真有點兒遠古荒漠的昧兒。同伴們一解決。不光是當上小小的團支部書記,這些隻是基礎。他向往著上大學,向往著分配一項稱心如意的好工作。而要蹬上這更高的台階,則靠自己兢兢業業、遵規守矩的努力來獲得別人的好評,獲得別人的推薦才行啊。所以在此階段不能生一點兒事,不能掛上一點兒拖累。未來啊未來,既可以給人帶來憧憬和向往,也可以給人帶來憂慮和約束。
但他不是一個穿衣服的木偶,畢竟是精力充沛的青年,是七情六欲升沸的男人啊。並且他也熱切地愛戀著她,渴望與她在一起。一想起她那苗條娟美的倩影,一想起那個幽秘僻靜的沙窩;麵對著春風蕩漾的月夜,麵對著千金難買的時遇;他頭腦中的天平難以平衡的亂晃起來。咚咚咚跳的更快了,脈管裏的熱血流的更急速了,渾身激動的篩沙似的一陣顫抖。
周圍的世界似乎也開始騷動了。聽,附近草叢響起了野貓子"啊嗚--啊嗚--"狂放痛快地鳴叫聲,一對野鴿子"撲嚕嚕"從頭頂上結伴飛過去。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溜掉。
去,還是不去?不能再猶豫了。他決定信天由命,采用占卜的方式來取舍,從腳下的沙丘走到那條小路口,如果是雙數,就去;如果是單數,則回頭。
開始,"一、二、三......"他盡量的邁著大步,希望最後落腳是雙數,然而不知是計算的失誤還是命運故意捉弄人,踩在路的最後一腳偏偏相反。
他絕望地轉過身來,向著龍泉鎮的方向撒腿狂奔,發瘋似地狂奔。他沒走大路。一是大路距離遠,二是大路離那個沙窩較近。他是沿著彎彎曲曲的田埂近道深一腳、淺一腳跑去的。
電影已經開始了,他在同伴中間坐下,並找了一些無聊的原因為自己的遲到做了無力的辯白。
眼睛盯著銀幕,他卻覺得電影裏的姑娘個個都像她。於是他又想起了沙窩,此刻她恐怕還在那裏焦急地盼望他的到來吧。他恨自終世忘不了。這是一個把心兒放在油鍋裏受煎炸的夜晚,這是一個失去了再也找不回來的記憶啊。
月亮縮到雲層後邊去,再不願意浪費它的光源了。野灘的夜更深、更沉了。
身子滾累了,眼淚流幹了,精力耗盡了,最終他站起來,走回去,又鑽進低矮的茅屋,爬進那隻狹窄密閉的小籠子。
孤燈
她的腳步兒有點蹣跚,像是喝醉了酒。身子有點兒輕飄飄的,仿佛被浮雲托著。行動與意識非常矛盾的絞纏在一起,心裏越發混亂了。恨自己無能恨自己軟弱,恨自己這個過去一向清高的姑娘怎麼變得這樣不顧羞恥了。
從村子東頭到村子西頭,本來可以從村子中間直穿過去的,然而她卻像個幽靈似的跑到野外來,繞著圈兒往西頭去。
月亮的臉上蒙著一層麵紗,它看世人是清清楚楚的,世人看它卻是蒙蒙朧朧的。田野上彌漫著薄薄的煙霧,正在降落的霜氣使人感到寒意。夜很深了,四周一片寂靜,遠處傳來幾聲狗的凶惡的嚎叫,看來它是意識到了什麼危險,於是撕破嗓子在為自己壯膽,其實是無濟於事的。狗聲過後,黑夜仿佛從滾淵中掉的更深了。越深越好,總會到頭的,過去的一天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正在冥然中死去。
從田野中望村子,村莊像個黑呼呼的大烏龜爬在那裏。村人們恐怕早就進入了夢鄉,盡管有人做的是美夢,有人做的是惡夢,有人做著連自己也說不清的亂七八糟的糊塗夢,但能靜靜地躺在床上做夢的也算是幸福的人呐。她呢,這時連做夢的機會也沒有啊。飄過了幾條田埂,飄過了幾道水溝;飄向了更黑更深的夜,飄向了更加可怕的境界。突然,前方閃出了一盞燈光,告訴她已經到了村子西頭。
這一這盞燈光,是從三問新瓦房的一個窗口漏出來的。整個世界上就隻有這一盞燈光,她感到窒息和絕望。
這盞燈光,是魔鬼的眼睛,又是光明的召喚。
這盞燈光,可以把人引向地獄,也可以把人引向天堂。
她知道,自己必須向這盞燈光靠攏,因為支書大人肯定還等侯在燈下,手裏握著一張上大學的推薦表,穩坐釣魚台。
霎時,一張長滿肉疙瘩的中年人的大臉又在她眼前浮現出來。那是今天下午,支書手裏握著這張表,獰笑著對她說:"經過再三考慮,這次我還是決定推薦你。喂,今晚半夜你到我家來填寫吧。"看到她驚愕的神色,又解釋說:"就我一人在家。我老婆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了沒有幹擾。"最後又叮嚀一句:"今晚要是不來,明日早上說不定我改變主意又交給別人填寫了。"然後昂頭而去。
經過半晚上的思想鬥爭,她覺得無路可走,還是來赴約了。
又向前飄去,身不由己地飄著。這盞燈光的吸引力太大了,她無法擺脫。
猛地,腳下出現了一道大渠,渠上架著一條獨木橋。跨過這橋,就踏上了支書家的院壩。
她在橋頭停下,痛苦的絞刀又在割她的心。難道自己就這樣不值錢,這樣輕而易舉的遭受他的侮辱嗎?她知道,支書早就對她心懷叵測了。還是在剛進村的時候,她的腿被惡狗咬傷,支書就拿著碘酒常來給她搽腿,一邊搽著,一邊用手在她的腿上捏捏摸摸,使人身上爆起雞皮疙瘩。有一次,捏著捏著,有意無意的捏到了大腿根,嚇得她尖聲叫起來,支書反倒若無其事的微笑著站起身。幸好同伴們都幹活去了,旁邊沒人看見,她也沒有再聲張,因為她不敢一進村就得罪這個直接掌握著自己命運的太上皇。
事情沒有停止,欲心在膨脹。那年夏天在田野裏加夜班收割和用機器脫粒麥子,拂曉時累極了,有人換她下來,她便躺在稍遠處的一堆麥草上休息,後來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突然感到有人在解她的褲帶,少女的敏感使她翻身而起,大聲喝斥起來,一看又是支書。支書見她不服從,怕她再喊叫,忙搖頭擺手退走了。她的喊聲被轟鳴的機器聲掩蓋了,所以沒有驚動別人。自此以後她變得更加警惕。
然而支書並不罷休,想方設法的來折磨她。給她分派重活幹,經常在會上點名批評她是資產階級嬌氣等等,她的日子過得苦極了,可就是沒有屈服。
現在,自己卻親自送上門來。麵前的這座獨木橋,是跨呢還是不跨,已到了最後關頭。
她想到:如果錯過了今晚,這次可以跳出苦海的機會肯定失去了,今後對她的折磨還會加倍加番。短暫的痛苦能夠換來長久的幸福,不能不考慮啊。
她望著那盞燈光,焦灼不安。
她希望那盞燈光熄滅了,自己也就少了抉擇的痛思。
她希望地上能裂開個洞穴,將那幾間房子和燈光和人都一起陷下去。
然而,燈光還在亮著,好像沒有熄滅的趨勢。指望地陷下去,根本是瘋子的想法。
她隻得跨上橋去,這是無路可走的路......
花燭
周順子今年三十老幾了,才湊湊合合討了一個媳婦。
這娃是個高個頭,人模樣兒還秀氣,心眼兒也夠數,但因為他老子是個右派分子,一頂帽子壓了一家人,所以前幾次有人給他介紹對像,人家嫌他老子有麻達,過門後說不起話;姑娘太差呢,他又看不上。就這樣高不成,低不就,不知不覺年令又長了一截子。去午,他那有問題的艾東忠癆屙死了,剩下丁順子和老母親。老母親叨嘮著自己頭昏眼花,做個針線活,舞弄個飯食都不來勁了。於是在老母親的督促下,在鄉親們的撮合下,他才討了一個媳婦。這女的是外縣一個討飯吃的寡婦,三十挨邊,雖然瘦一點,但眉目清秀,手腳也還麻利,名字叫雨蓮。根據戶單子上看是貧農成份。一點不好的是她隨身帶著個叫冬女的五歲的小女孩,其實問題也不大的。
一九七十六年的大年初四,周順子辦喜事。這一天,周家這個黴氣的院子裏也熱鬧起來了,人來人往,熙熙嚷嚷,什麼"革命夫妻"、"早生貴子"呀等等新舊祝婚詞在順子耳邊飛揚著,他心裏也蠻高興,但表麵上不過是笑了笑而已。忙著給客人們遞煙倒茶,東跑西轉,不亦樂乎,他也沒時間靜下來想心事。
天黑了,雞上架了,鳥歸巢了。順子送完客人,到灶房裏舀盆熱水擦擦瞼,然後向洞房裏走來,胸中好像揣了個兔子,跳得慌。結婚這個事兒,他過去在小說裏讀過,以前給別人幫忙時也看到過,但究竟是個啥滋味,對他還是個謎。
撩起門簾,跨進門坎,隻見暗暗的燈光下,新媳婦雨蓮坐在床上,低著頭哭泣,樣子很悲淒。
周順子楞在門,心中咚咚跳著,想:她為啥要哭呢?是哭離娘吧,她沒有娘,是害羞嗎,她不是第一次結婚,怪事。
雨蓮聽見腳步聲,抬頭一看,見是他,連忙扭過頭去,掏出手絹擦幹眼淚,然後勉強露出笑容,低聲問:"客人都走了嗎?"
"都走了。"
"冬女呢?"雨蓮問起她的女兒。
周順子以為她想女兒,忙說:"跟媽睡在一個床上,挺乖的。"雨蓮點了點頭。
周順子在她身邊坐下來,問:"剛才你為啥哭呢?"
這一問,雨蓮凹得很深的眼睛眶子裏,又浮上了一層水。
"你,你到底心裏擱著啥事情?"順子又問。她不吭聲,瘦黃的臉拉得更長了。
順子心中有點不好受了,說:"你到底有啥了不起的事,弄得眼淚汪汪的?人看了心裏怪不自在,我這個人是個直性子,不會裝模作樣。"說罷,他忽地站起來了。
她以為他要走,嚇慌了,連忙扯住他的衣襟,乞求地說:"娃他叔,你別走,別走。我剛才回想起過去的事孰忍不住傷心起來,一時裝不出高興,也不是故意惹你生氣,請別見怪。"
"什麼事值得你哭呀?"周順子詫異地問。
她嘴唇抽搐了幾下,聲音極低地:"想念我的兒子秋娃。"
周順予更感到奇怪了,"啊,你還有個兒子,我咋沒聽你言傳過,他在哪裏?"
"嗚--"她真的哭起來了。
周順子在她身邊坐下來,安慰地說:"你別怕,我把他領過來就是,他在哪裏?"
她哽咽地說:"他,他跟他爸在一起。他叔呀,我對不起你騙了你,我不是寡婦,丈夫還活在世上,我,我全告訴你吧。"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講開了自己的辛酸遭遇......
她的丈夫叫孫瓜娃,是一個老實巴腳的莊稼漢,大個子、和尚頭,眼睛不大好使,老是愛眨巴,說起話來舌頭也不利索,有時結得叫人看起來著急。這人那老實勁在方圓幾裏是出了名的,用時興的話說,叫做:"打一杠子哼一聲,跟磨子一樣,撥一轉動一轉"。前幾年,老實人是吃不開的,送肥時,別人送近的,把路遠的留給他,他二話不說,挑起糞擔呼哧呼哧走了;分苞穀時,給他一些蔫棒棒。他拿著走了。為這些事情,雨蓮經常埋怨他有時氣來了,揮動拳頭在他那門板似的背上砸幾下,他結巴著說:"吃、吃點虧沒、沒啥。集體好像、像一棵樹,要是都去、去蛀它,它就空了、倒了。還是集體生活好,比舊社會單幹強,強幾來子,別人心不,不足蛇、蛇吞象。"
雖然如此,前幾年他們的小子過得還不錯。孫瓜娃是個好勞力,幾乎天天不缺勤,工分掙得多,工多錢多糧多;雨蓮也會過日子,能儉省,不浪費,心裏也快意。她在家裏是一手遮天,一手蓋地,丈夫聽她指揮。兒子秋娃背起書包開始上學了,女子冬女也能到田裏拾麥穗了。
但這時,他們的日子卻發生了變化。社員分得糧食一年比一年少不說,一九七五年夏天,災難又降臨在人們頭上,一場洪水把地裏快要成熟的莊稼衝的一幹二淨。隊裏沒糧了,家裏斷火了,幸好,政府撥來了一批救濟糧。
頭一批救濟糧,社員們每人分得了一點兒。第二批救濟糧,就難吃到嘴裏了,新任支書王民說:"要酌情處理呀,大家想一想,當幹部的操得心多,跑得路多,吃得苦多,享受嘛,多一點也是理所應當的"。於是,糧食從暗道走了。聰明的,會巴結幹部的人;還能多分一些,孫瓜娃這樣的老實人,分到的就微乎其微了。但瓜娃不言傳,雨蓮卻不服,給王民提起意見來,王民笑著說:"好嫂子呐,我想多給你弄一點,可是沒東西呀,你聰明能幹,想想辦法吧,政府要是不給救濟糧,你咋辦呢?"偏過頭卻說:"哼,這女人就是不順眼,在我身上挑起毛病來了,和尚打傘--無發(法)無天。"
有一天晚上,雨蓮在外邊聽了個消息:上邊給隊裏又撥來了一批救濟糧,王民今天從公社把指標已領了回來,數量是不多的。回家後,她對丈夫說:"娃他爸,救濟糧又來了,你去找一找王支書,讓他這次千萬給咱多弄一點。"
"該,該給多少,就,就給多少,找、找也是閑的。"孫瓜娃坐在灶門前不動彈。
雨蓮知道丈夫說的是實話。但又一想。多找總比不找強,好話三遍當錢使嘛,於是說:"你還是去找一下,興許起作用。快呀,簡直是死蛤蟆捏不出尿來。"說著她把丈夫拉起來,推出了門,又叮嚀道:"見了王支書,多說好話,那怕磕頭也行。"
孫瓜娃眨巴著眼睛,摸索著向王支書家裏走來。夜已經很深了,村子裏一片寂靜,天空中有幾顆星星閃著微光,孫瓜娃看見王家屋裏還亮著燈光,就快步來到屋簷下,正要推門進去,忽聽見屋裏有人說話:
"王支書,這次推薦上學名額又下來了,你一定讓我走吧。"聽聲音像是插隊女知識青年呂莉。
"嘿嘿,別人不照顧,你呀,我當然要給想點辦法,不過,名額太少,還是有點兒棘手呢。"這是王民的尖尖嗓子。
"支書,你的點子多,就幫幫忙吧。"呂莉請求說。"嘻,好說,好說。"
"那就謝謝你了。"
"謝什麼呢?呀,莉莉,你啥時織了個新毛衣,讓我看看。""別,別這樣......"
"好,織得好。"
"支書,你真的答應了嗎?"
"行行,這次讓你去,滿意了吧。可是,你拿什麼答謝我呢?""你要我拿什麼答謝呢?"
"嘻,我那一口子到娘家去了,剩下我一個怪孤單。""......"
"你,你今晚就住在這裏吧。"接著,屋裏燈滅了。
孫瓜娃站在外麵聽到這裏,老實人的心中突然開了竅:媽呀,咋遇到這號齷齪事。他頭上嚇出了冷汗,也顧不上什麼救濟糧了,慌慌張張轉身就走,想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誰知走到院子裏,心一慌,眼睛一眨巴腳下被一個大凳子絆了一下,"撲咚"栽倒在地上,等他摸著屁股爬起來跑走時,身後"咯吱"一聲,門開了,王民從後影上認出了孫瓜娃。
孫瓜娃連滾帶爬的回到家裏,坐在床上悶起來。雨蓮問他見到王支書沒有?他不理;問他話是怎麼說的?他不答。雨蓮還當他去又碰了一鼻子灰,於是歎了一口氣,隻好作罷。
過了幾天,村裏傳出了風聲,說是王民作風不正派。後來公社也知道了,於是派人下來調查。
孫瓜娃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被人叫到了大隊部。一見來人氣勢很凶,旁邊還有個捏筆杆記錄的,他就嚇得渾身打顫。
"你叫孫瓜娃嗎?"來人問。"是,是的。"
"村裏有謠言,說王支書作風不正,是你傳開的嗎?""不,不是呀"
"你認為那些謠言是癢實嗎?""我,我不知道......"
來人楞著眼睛說:"好,量你也不敢說假話。孫瓜娃,散布這種謠言,實際上是誣陷幹部,你聽清了嗎?"
孫瓜娃隻是點頭,說不出話來。
後來,那人在會上宣布這個案子了結,完全是謠言,沒有事實根據。
到了分救濟糧的時候,幹脆沒有了孫瓜娃的名字。雨蓮吵鬧著問:"為啥不給我們分。"王民笑著回答:"好嫂子,這批救濟糧上邊給的實在太少,要照顧頂困難戶,你家隻有四個人,瓜娃又是個好,自己想想辦法吧。"但一轉過臉,卻對別人說:"哼,他揭我的短處,誣陷我,我叫他看看姓王的不是好惹的。"
這話又傳到雨蓮的耳朵裏,她連忙問丈夫:"喂,你說過王支書的什麼壞話嗎?"
"沒,沒有呀。"孫瓜娃莫名其妙地搖搖頭。
雨蓮又問:"那麼,你看見他搞過啥不正當的事嗎?"孫瓜娃不吭聲了。
雨蓮發現了,問題,於是一再逼問,孫瓜娃這才把那天晚上碰見的事講了。雨蓮氣得又想用拳頭捶他,但這次卻捶不起來,她煩惱,她氣憤,她恨他太老實,她又可憐同情他。孫瓜娃呀,你為啥這樣老實?老實的本質原來是很好的,可是你不知道,有人把世道弄歪了,你不欺負人,別人卻要欺負你呀。
雨蓮後悔極了,她埋怨丈夫沒把這個事情早對她講,她知道王民為啥卡他們了。她想把王民的醜事公布出去但又一想已經遲了公社來人和王民一個鼻孔出氣,將那個案子當做謠言了結了,並且當時還查問了孫瓜娃。這個老實人當時又什麼也沒敢說。現在就是說出去,反倒還真讓人懷疑是誣陷幹部。
怎麼辦呢?雨蓮不服,她覺得王民這是借公報私,故意整自己,她要向上邊告發他。她找到了公社,王民是由公社某個領導提拔的當然告不準人家坐在辦公室裏一翻材料說她沒有充分理由,原來處理是正確的。她又背著孩子到縣上告狀,恰好縣上幹部們正在轟轟烈烈地學理論武裝頭腦,提高識別能力,大會不斷,小會成串,頤不上管她這麼一些雞毛蒜皮小事。
她苦惱極了誰來管民情呢?腸子已經掛起來,辦法在哪裏?一天晚上,秋風蕭瑟。陰雨霏霏,夜深人靜破裂的窗戶紙嘩啦嘩啦響著。孫瓜娃到外麵借糧去了,還不見回來。孩子們哭鬧著,她心如亂麻。想盡了千方百計,才把孩子哄著睡了。
她坐在床沿上,心裏冷冰冰的,家裏揭不開鍋,兒女直哭鬧,像這樣下去,怎麼行呢?人活在世上有個什麼意思?一切都涼了。她頭腦裏亂糟糟的,找了一根麻繩,係在堂屋的檁子上,但扭頭一看熟睡的兒女,她又不忍了,她跑過來親了親兒子黃瘦的臉蛋,兩顆眼淚珠兒掉下來,落在了兒子的瞼上,兒子還當是水滴,伸手擦了擦,並未醒來。她下定決心想:還是死了好,少一張吃飯的嘴,丈夫和兒女或許可以渡過難關。於是她忍著內心的極度悲痛,走過來上吊。
她剛把繩子搭在脖子上,突然。孫瓜娃渾身泥水的回來了,慌忙一把抱住她,淚水嘩嘩的往下流,哭聲說:"蓮,蓮呀,你不能尋,尋短,兒女小,我,我咋養活,我,我也離、離不開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