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柱。是你!"
雙柱用力地點點頭。
薺姐兒扔下手中的衣料,連忙為弟弟打來了洗臉水。雙柱低頭洗著臉。
薺姐兒坐在一旁端詳著弟弟。他才三十出頭的歲數,怎麼這樣的蒼老,看來他在外邊受了不少的罪。他是為自己,為孩子為這個家而出外奔波的呀!想到這兒,薺姐兒的眼睛酸了,說:"好弟弟,你受苦了;"
"沒啥,沒啥,我挑著擔兒走村串寨做手藝活兒,挺暢快哩!"停一下,雙柱又說,"我順道回來看看,還要去的。"
"不,雙柱,你不要去了。"薺姐兒衝動地站起來,說,"家裏現在不缺錢用。你寄的錢,我存了一些,給你找個女人成家吧。"雙柱一愣。
薺姐兒又說:"另外,聽說要分責任田了,你更不能走。"
待弟弟洗了瞼,刮了胡子,收拾幹淨後,薺姐兒找出幾截布料。對他說:"雙柱你看,這顏色給你做衣服正合適,我馬上動手,明天就能穿上身。"
雙柱服從的站起來,讓薺姐兒用皮尺在他身上量尺寸。看著嫂子忙前忙後的快活樣子,聞著嫂子身上散出的撩人氣息,他心裏又泛起了久違的家庭的溫馨。
以後,薺姐兒就托人給弟弟說媳婦,但雙柱強的很,不是他嫌人家女的長得難看,或者笨拙;就是人家女的嫌他老氣,還有殘疾。這樣一直東不成西不就耽擱下了。
此時,又有人來給薺姐兒說媒,介紹的是城裏一些平了反的單身知識分子,成親後還可以將她的戶口轉成居民,但她並不熱心此事。
小鹿大學畢業了,由於品學兼優,被學校留下當了教師。他又與同班的一個女同學結了婚,在省城安下家來。
安好家以後,小鹿帶著妻子回鄉來探親,順便要把母親接到城裏去住。但薺姐兒不想去,她嫌城裏人多,嘈雜,沒有鄉下安小鹿說服不了母親,便動員叔叔,妹妹一起來做她工作。在"離家的前一天晚上,燈下,薺姐兒向雙柱交待著家事薺姐兒說:"你的衣服我已經洗好疊好,在立櫃裏放著,糧拿在漆桶裏,針線在鞋籃裏。我一走,責任田能幫助他入睡。能減輕他胡思亂想。
白天,在責任地裏幹活。他常常用鋤把頂住下巴,仔立在地頭,望著遠處的公路邊那塊站牌兒發愣。
這天下午,夕陽很好。他在地裏鋤了一會兒草,就又站住,又望著那蜿蜒綿長的公路邊那閃閃發光的站牌兒出起神來。他的心裏既沒有喜,又沒有哀,異常平靜,幾乎失去知覺。
平坦的公路上,一輛嶄新的大轎車徐徐駛來然後在站牌下停住,車門一開,一個提著大黑提包的婦女跨了下來。汽車開走了,那婦女則向村子走去,她高挑個兒,走路的姿勢很好看。晚霞的絢麗光輝,把她鍍得渾身溢彩流金,宛如仙姑。
雙柱注視著眼前的圖畫,深深地陶醉在其中。他看見那婦女走進村子。看見那婦女邁入一戶人家。突然,他醒悟到那是自己的家,渾身的血液頓時加速流快,扛起鋤頭就往回跑。
房中央的地上,果真站著薺姐兒。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兩入一時都愣住了。
最後,還是薺姐兒先開:"雙柱,我做了幾回夢,夢見咱們的房子塌了,回來一看仍是好好的。"
雙柱說:"有我住在裏麵,房子不會塌的。你怎麼回來?"
薺姐兒說:"城裏表麵上看起來熱鬧,其實很讓人感到孤獨。孩子們一上班,我在雞籠大的房裏就像個打坐的尼姑。出門去,人生地不熟,又怕迷路又怕車,那有咱們鄉下地界寬,人隨和呢!"雙柱說:"你真不會享福。"
薺姐兒說:"難道你不喜歡我回來?"
"啊,不、不是。你歇著,我去做飯。"雙柱逃跑了。
吃罷晚飯,薺姐兒說:"我一路上思想著,光守著責任地也不行,出的力大收入卻小。現在好多農民去外麵做生意,咱們不如把責任地包租出去。到紫竹鎮開個鋪子好不好?"
雙柱高興地說:"當然好。你做衣服,我搞修理,前景一定可薺姐兒計算起來:"租房子,修門麵,添置工具,恐怕先要幾雙柱說現成的,你留給我的錢一分沒動。"
薺姐兒說:"那錢不能動。將來你成家,要給人家做聘禮。"咱們的錢,為啥要給人家呢?"雙柱說。
"那。那就先挪用吧。"薺姐兒說著,突然感到了陣心慌意亂,她連忙起身回自己的房裏去了。
雙柱的臉上慢慢地煥發了光彩。
紫竹鎮上,新開了一家綜合服務部,兩間門麵。一間房裏,收音機等各種東四。耿入從圓猊蘭?王?他訥年歲差不多,從生活上看到他仉同吃一鍋飯,便把男的叫他們正是薺姐兒和雙柱,起初聽人們這樣稱呼,頗有些不自然,但在陌生人麵前又不好解釋,便以沉默來對待。後來聽的多但是,有知情人證明他們並不是夫妻。於是,又有說媒人上雙柱現在打扮得很闊氣,穿著毛料西套眼,打著長格子領帶兒,高級手表晃在手腕上,黑亮的皮鞋響在腳底下。他精神好了,走路胸脯挺的筆直,腿也跛得輕微了一些。鎮上的一些風騷女人看見他是食闋財東,便時不時前來糾纏他。一天下午,薺姐兒回村去取家裏的零用東西天黑了好一會兒才回鎮上。服務部的房門已閉了,但裏邊有燈光她上前去正要敲門忽聽房裏傳出女人的說話聲。
那女人說:"雙柱,你討了我,保管你又快樂又幸福。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要與薺姐兒徹底分開,不明不白的可不行!"雙柱不耐煩地說:"什麼不明不白的?"
女人說:"首先是錢財上的,還有......""還有啥?"
"生活上的、作風上的。哼,住在一個屋裏,難免......"
薺姐兒沒有想到人們會用這樣惡毒的話來作踐自己,頓時感到渾身無力,頭暈目眩,手一鬆,提包兒"哐啷"一聲掉在地上。雙柱聽邊的響聲,跑過來開了門,一看薺姐兒的表情,立即明白了,他返身進房,揪住那個風流寡婦的頭發來到門外,嗬斥道:
"你給我快滾。我急了,會擰斷你的脖子。"那女人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雙柱將薺姐兒扶進屋裏,讓她在床上躺下。他又衝了杯麥乳精,端給薺姐兒。
薺姐兒在床上坐起來,喝完麥乳精後,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紅潤。
雙柱說:"你甭管別人咋說,咱們清清白自的,腳正不怕鞋歪。"停了一下,又說,"真要是不清不白的,那也好。"
薺姐兒睜大眼睛,緊盯著雙柱的麵孔,說:"你的心意,我早明白......"
"那,他們說不清不白,就讓我們不清不白吧。"雙柱激動起來,猛地上前去摟抱住了薺姐兒。是啊,自從薺姐兒嫁過來之後,他就為她的美麗和賢惠而動心過。隨著天天在一起生活,腳手相撞,神思交流,理解加深,他的愛慕日益增長。哥哥死後,他有責任,也早已頂替了哥哥的角色,不過那隻是生活節夢卜在的頂替。能獲的薺姐兒的愛情,是他心底早存的願望。現在實現了,他這個童男子怎能不熱情澎湃、精神振奮呢?
薺姐兒閉起雙目,癱軟在雙柱的懷裏。她那早已冰封的心湖,終於解凍了;那早已熄滅的欲望,複又燃燒起來......
椿楊村裏傳開了消息,說雙柱和薺姐兒要結婚了。起初有很多人不相信,他們認為雙柱完全可以找一個更年輕的女人,甚至姑娘,沒必要與比他大七、八歲的薺姐兒結成夫妻。至於薺姐兒嘛,如果她想再嫁,保險能找一個體體麵麵、有錢有勢的官兒,可以進城去做夫人,太太,跟上雙柱這個跛腿子有什麼幸福可享?但是不久,雙柱和薺姐兒結伴回村裏來了。他們帶來了一大包喜糖,挨家挨戶的發放。一個村子走遍後,人們從薺姐兒那神采奕奕的臉上看出她的選擇是正確的,她的歸宿是完滿的。這是個一般的農村婦女,但她身上卻有不一般的東西。大家以前並不十分了解她。
於是,村裏人們再不說閑話了,反倒為他們的結合稱讚起來。清明節,人們看到薺姐兒去為桂哥燒香上墳。那墳前墳後,野薺菜長得更旺盛了小白花兒開得更加瑰麗。
不會再有人去挖吃那些野薺菜了。過去了的是曆史,山坡上呈現著的是今天的青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