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鳴驚人
陳豁嘴的嘴豁,並不是他從娘胎裏帶來的,而是他貪嘴,偷摘鄰居家的柿子,不幸從樹上摔下來,嘴磕在樹茬上留下的痕跡。自從留下了這個痕跡後,他就說話漏風,吐字不清,朱家灣的人便叫他陳豁嘴,他也不惱火,隻是咧著嘴一笑了之。
陳豁嘴二十三歲那年,仍是光棍一條的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騎在一頭高大的棗紅馬上,吹著動聽的小號,“嘀哇嘀哇”地迎娶自己的新媳婦,剛要入洞房時,一個炸雷把他“轟”醒,接著瓢潑似的大雨鋪天而下,一個多小時的暴雨,把他家老屋的牆根衝出一個壑口。眼看老屋搖搖欲墜,他爸媽一合計,隻好選擇吉日拆房重建。
這天天高雲淡,他們家開始挖地基,半晌的時候,陳豁嘴一撅頭挖出一個陶罐罐,罐罐雖然破了,可罐罐裏麵的一把銅號完好無損。陳豁嘴如獲至寶地把它捧在懷裏,小心翼翼地擦掉上麵的銅鏽,放到嘴裏一吹,竟然發出清脆的號音。灣子裏的同齡人聽到後,都湊過來爭相試吹,但沒有一個能把它吹響。大夥都說他的豁嘴派上了用場。
有了這把銅號,陳豁嘴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精氣神一下子來了,早晨吹,晚上也吹,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剛開始吹一會兒就臉紅脖子粗,一月後,他一口氣能吹好一陣子,並且能吹簡單的曲子了。灣子的老人說他中了邪,叫他爸媽請個算命先生治一治。他豁嘴一噘,說:“他們知道個球,我有自己的夢想。”最後還來了句老人們聽不懂的“鴻鵠之誌燕雀哪裏能知曉”,來揶揄老人們。
陳豁嘴還真有一股子倔勁,不管是刮風下雨,還是寒冬臘月,他都是一如既往地吹呀吹,腮幫子一鼓一鼓的。你別說,他的氣力還真沒白費,一年後當地的一個農村響樂班子看中了他,他成了這個響樂班子的一員。又一年後,他成了這個響樂班子的主力吹奏手。逢喪事時,他的號樂一會兒嚎啕大哭,一會兒嗚咽抽泣,那淒淒哎哎悲切的哭音,就是鐵石心腸的人聽到後,也會不由自主地落淚沾巾。逢喜事時,他的號樂一會兒嬉戲叨叨,一會兒開懷大笑,仿佛喜鵲聲在辦喜事家的房簷上盤旋環繞,引逗得當地的大人小孩們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觀聆聽,那場麵之壯觀,在當地是難得一見的。有一次,幾十裏外李鄉長的女兒出嫁,按照朱家灣一帶的風俗,前一天晚上要大擺宴席,要放電影,要請響樂班子,以示慶賀。當晚的電影,是一部很受歡迎的農村愛情片子,還沒到黃昏,就有很多人早早地搬凳子搶占了好位置。響樂班子,李鄉長請了兩班,一個是他們鄉的紅太陽響樂班子,另一個是外鄉的陳豁嘴們。晚宴後,電影和兩個響樂班子同時登場,剛開始由於各自愛好不同,三個點各有一部分人觀看,可二十分鍾後,人們紛紛被陳豁嘴動聽的號音所吸引,電影場的人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放電影的一個人,那人索性關了放映機,擠到人們的後麵,也看陳豁嘴吹號。紅太陽響樂班子不負李鄉長為本鄉爭光的厚望,剛開始也是演奏得精彩紛呈,引得圍觀的人們不停地喝彩鼓掌。可是,僅僅那麼一小會兒之後,陳豁嘴們這邊觀眾的高喝聲就壓了過去,那邊的觀眾很快就潮水一般湧了過來。
陳豁嘴有了名氣,好事一個接一個,先是上門說媒的人多了起來,以前嫌他嘴豁的姑娘也不嫌棄了。後來是被縣劇團招走,成了城市裏的人了。再後來是被省上一家文工團挖去,成了這家文工團的台柱子。陳豁嘴見的世麵多了,演技也日臻成熟了。每次的演出,他都吹得如癡如醉,身體隨著音樂的節奏,前後左右地擺動,時而高昂著腦袋向天歌,時而微俯著腰肢娓娓來,豪放處似萬馬奔騰,委婉處似潺潺流水,把那銅號吹得魅力無限。
觀眾熱烈的掌聲,再次證明了陳豁嘴的成功。陳豁嘴不僅收獲了成功的喜悅,而且開始收獲甜蜜的愛情。文工團一位漂亮的伴舞女孩愛上了他,並且愛得如膠似漆,他心裏也蜜一樣地甜。但他沒想到,女孩的母親堅決不同意,說他不把那豁嘴改變了,就別想吃天鵝肉。陳豁嘴猶豫了好長一段時間,最終還是沒經受住女孩的撒嬌,到一家大醫院做了嘴唇整形。女孩的母親看到陳豁嘴的嘴唇好看多了,爽快地答應了他們的婚事,可陳豁嘴萬萬沒想到,女孩卻突然變卦了,因為陳豁嘴整形後,氣力大幅度下降,再也吹不出那動聽的號音了,文工團也決定不再聘用他了。
他沮喪地找那醫院的醫生,要求再把嘴整回去,醫生像見到外星人一樣,驚訝地說:“我絕對不會做有損醫生職業道德的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