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杜子威此時正處於極度膽戰心驚、忐忑不安之中,這一生中任何時候也不曾像現在這樣擔驚受怕、恐慌至極過,本來以為此次私奉聖駕會是一個平步青雲的大好機會,沒想到不但沒有一點能夠升遷的機會,反而要處處小心翼翼,畏首畏腳的,惟恐一個不小心就會惹來殺身之禍!山莊裏涼爽的天氣於他而言,卻仿若是冰天雪地的北寒之地,隻覺得一股股冷風從頭頂貫穿到腳底,又從腳底冷到心底,如若不是強作鎮定,怕是早拌成篩子了吧。
此刻又被三爺的一口熱茶劈頭蓋臉地噴來,雖然仍有熱度的茶水讓他那肥得有些流油的臉皮燙得有些難受,更讓他已經有些麻木的神經瞬間清醒過來,畢竟是浸淫官場多年八麵玲瓏的老手,雖一時被心虛不安和喜怒無常的六爺所累有些心神迷失,可多年的臨場經驗和豐富的人生閱曆,早就練就了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本領。所以此時乘眾人忙亂無睱顧忌,他暗自收斂心神,一番思緒後,細細觀察了眾人片刻,心裏已有了計較和打算,神色也恢複了正常。
至於張伯此時心裏早就已經經曆了幾回奈何橋了,水深火熱,如履薄冰尤不能形容他今天所經曆的一切,不過他雖然不若杜子威那般身經百戰,卻也畢竟是活了一大把年紀,年輕時也隨著莊家當家人東西南北走了不少地方,見識過各色各樣的人等;又因為後來一直幹著輔佐和伺侯人的活,所以尤其懂得如何看人臉色以及如何待人接物。看著堂上所謂的三爺和六爺談笑如風一片祥和之情,自然也能深切地感受到祥和歡笑之下的暗湧流動。當然,此時對張伯而來,除了害怕驚懼之外,隻能盡力讓自己置身事外,畢竟自己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隻要做好服侍的事就行了,至於其中是否有什麼含義什麼的都不是他操心的事情。
但是,小人物的“小”除了不惹人注意外,更代表了其微乎其微的地位和價值,所以也更容易在彼此的爭鬥中淪為犧牲品。張伯當然不希望自己成為這種犧牲品,還有這一莊子的老老少少,尤其是他心中視若子女的綺蘿。因為這份潛在的恐懼卻是比杜子威要深刻的多,再加上張伯要比杜子威要善良得多得多,所以其內心所受的煎熬並不比杜子威少。
張伯內心幾經煎熬,最終保護的理念占了上風,心想拚了老命也要護得綺蘿小姐和這一莊老少的平安,慢慢地恐懼也就漸漸淡去了許多,心底慢慢湧出了許多勇氣,一下子好像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當年在江湖上喋血刀口的日子是何等的目空一切,傲視天下呢?縱然匹夫老矣,也當如廉頗“尚能飯否!”
見到三爺噴茶,自是指揮下人幫忙清理整理,重新上茶。於是清理的清理,上茶的上茶,進的進,退的退,一切井然有序,毫不慌亂,當然也悄無聲息,既不惹人注意也不讓人生厭。
三爺偶然瞥見這一切,不由得對這老人有了些許的敬意,之前的對商家的排斥和對這小城的鄙視突然有了一些的改觀,也許是自己太武斷了吧,歸隱於山林的除了農夫外,也還是有很多世外高人的,也或許自己在這裏也是能見到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