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走上台階的人越來越多,終於賢一也出了人群來到了台階下方。
還不知邁上石階會怎樣,但已經能肯定不和外表看上去那般簡單。
賢一深吸一口氣,不再看最上方那讓自己先後兩次失守了道心的僧人,抬腳一步跨了上去。
踩在下方的是堅硬的石階上,除了稀疏的苔蘚能感受到一些柔軟外沒有任何異動。
沒有刀光劍影撲麵而來,沒有禁錮的天地元氣讓自己不能動彈,也沒有刀山火海一般的磨難。
然後賢一另一隻腳也邁上了石階。
還是堅硬的石麵,一切都很正常。
但因為一切都正常,才顯得不正常。
不知前方如何,隻能繼續邁步向前。
不再考慮那些見不著猜不透的阻礙,賢一定下神來抬起腳向上又跨了一步。
一切如常。
再抬腳。
一切如常。
一步,兩步,三步。
他超過了大多數還停留在最下方原地踏步的僧人,然後又輕易越過了那些雙膝跪在地上靠著手支撐的僧人。
旁邊不遠處的長安民眾還在喧囂議論,傳入賢一的耳中不能讓他絲毫動搖。
賢一始終堅定不移地在石階上向上行走,每邁出一步都顯得輕鬆愜意,仿佛是登山而行的遊客。
走到了那個矮胖和尚下方,看著那人又癱坐在地大口喘氣休息,兩人沒有交談擦肩而過,仿佛是陌生人。
賢一搖頭輕笑,本來就是陌生人。
然後他又走到了那個揮屠刀的凶神惡煞和尚下方,能清楚地看見對方後頸上冒出的密密麻麻汗珠。
還是擦肩而過。
又向上走了數步,賢一終於停下了向上攀登的步伐。
他抬頭想看看最上方那人是不是已經到達了山門,然而前方山道空無一人。
然後他又扭過頭來望下方被自己甩在背後的那些僧人,感到一絲困惑。
為什麼他們走的這麼辛苦呢?
這些動作隻是片刻,甚至還沒過去一個呼吸時間,然後賢一又接著抬起了右腳向上方的石階邁去。
他隻邁了一步。
他低著頭,仿佛是在看那塊踏過的石階,又仿佛是盯著自己的灰色布鞋。
他又停了下來。
然後他閉上了眼。
閉眼能讓耳朵更好使,能讓鼻子更靈敏。
閉眼能將人隔絕在世外,能用心感受到每一處裸露在外的肌膚與空氣的觸碰。
山上一道清爽的風拂在賢一臉上。
夾雜著野草小花和泥土的特殊味道。
他聽到了下方寬闊場地上群眾的助威與遺憾,聽到了賭坊莊家在撥動算盤,還聽到了身體倒地的沉重碰撞。
於是他腦海中出現了一副畫麵,清晰地畫出了眾人的神情動作,畫出了冒出嫩芽的樹枝和鑽出土地的野草。
但畫上少了一人。
少了一個登山的和尚。
少了他自己。
無論花和草,無論石階與古樹,無論僧人與民眾都出現在這幅畫上,看不出任何不協調與異樣。
這是賢一的腦海中的畫,這是賢一心中的世界。
少了他,這就是不正常。
他被世間拋棄,被世間隔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