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醉生亭的緣故,柯小樹的官服上還留著水漬,所以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起來不怎麼瀟灑,甚至還有一些狼狽。
他的眼神也有些渾濁,並不如王雪峰一般在平靜下掩藏著鋒銳的亮光。
兩人的境界相差隻有一條溝壑,或者說一道門檻,但這門檻內外的差距宛若雲泥之別。
可他依舊自信。
王雪峰不理解他的自信,所以蹙著眉,說道:“你不是我的對手,為何要來攔我?”
若是一般赴死的烈士,會在這個時候說為國犧牲,捍衛疆土一類的話,柯小樹卻沒有。
他反而說道:“沒有交手,要試過才知道。”
要試過,才知道我是不是你的對手。
王雪峰沒有再說話,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
做完這個動作後,他的眉頭再緊一分,臉上多出了凝重。
因為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了周圍天地間的元氣開始變得狂暴起來,準確的說,是整座道明山上的元氣開始變得狂暴起來。
原本翠綠的山峰,在黑夜中顯得沉默而肅殺,也是讓人覺得壓抑的黑色。
他有一種感覺,他的麵前有一頭沉睡了無數萬年的遠古巨獸,正在醒來。
柯小樹的手中多出了一物。
是一個通體碧綠,正向外不停泛著朦朧光芒的玉璽。
王雪峰一眼認了出來,這玉璽並不是皇帝陛下蓋章批奏的玉璽,而是一座陣法的陣心樞紐,隻要掌握在手中,便能操控那座大陣。
他的腳下是平原,許多坑窪中還殘留著雨水。四周沒有一顆樹木,連雜草也少見,閉上眼睛卻能感覺到濃鬱的生機。
他的麵前是一座大山。
大山是道明山。
道明山,便是這座大陣。
無窮無盡的生機從那些草木中流出,化成了一絲絲的綠色濃霧,朝著山上的寺廟內湧去。
不僅是草木,還有那些軟黏的濕泥,山間的碎石,鋪成道路的台階,山上的一切都有濃霧飄出。
萬物皆有靈。
濃霧無處不在,便是生機無處不在。
這股生機無比龐大,站在台階下的柯小樹僅僅觸碰到了幾絲,便臉上的皺紋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緩,頭上也開始長出濃黑的發根。
同時,柯小樹的境界在不斷的提高,越來越接近那道門檻。
就算是無限接近,終究還是沒跨過,便遠遠不夠讓王雪峰感到威脅,那他為何臉上的凝重神情,沒有緩解半分?
這場戰鬥的較量,不是他與柯小樹。
他的敵人,是這座在天下信徒心中,至高無上的佛門聖地所在的這座山。
生機代表的是生,能救人。
但再好的補藥,服用多了也能致死,再柔順平靜的湖水,也能淹死人。
世間萬物,任何東西隻要數量龐大,便能發生質的改變,螻蟻況且能撼動巨樹,更何況是這滿山的生機?
柯小樹一手握璽,一手立於胸前的空氣中,按了下來。
無數根絲線般的綠色濃霧彙聚在山頂,形成了一道手掌。
這道手掌通體幽綠,像是由一塊巨大的上等美玉雕刻而成,宛若實質。
它看上去並不龐大,但漸漸落下時才發現其足以遮天!
王雪峰抬起頭,能清楚的看清手掌心的每一條紋絡,像是一道道荒山野嶺中的溝壑。
無形的壓力從天而降,攻勢還未真正達到,他腳下站立的土地便同時下陷三尺,若是從高空望去,會發現這竟然也是一個手掌的模樣。
王雪峰想抬手,卻根本不能動彈。
他想躲開,卻無法邁出一步。
他的身體各處,好像被一條條的無形鐵鏈鎖住,別說是手腳活動,就算是吸氣是伏起的胸膛,也被一股力量死死的壓製。
不愧是道明寺的護山大陣,一出手便是將敵人周圍的空間鎖死,哪怕是主宰境的強者一時半會也沒有辦法掙脫開。
要知道,當修行者的境界到達的主宰境後,他便能操控身體周圍的三寸天地,自成一世界,便是這個世界中的主宰。
眨眼間,手掌落在了地麵,覆蓋住了中心的王雪峰。
天上落下來的手掌,與先前地麵上出現的掌印重合。
道明山安然無恙,仿佛是盤坐在大陸東邊的一尊古佛,無論經曆的多少年的風吹雨打都不可動搖。
可山下的整片平原,都在這隻掌下顫抖,那些坑窪中的雨水都被高高震起,化成了更細微的水霧,被猛烈的狂風吹散。
一道更深的大坑出現在視線裏,坑底下那些被緊壓的濕泥,竟然是變成了跟金屬一般堅硬,就算是一個精壯的大漢揮動鐵錘,也無法再在上麵留下任何痕跡。
一擊後,巨大的手掌迅速消散,重新化為了綠色的絲霧,沒入了泥土中。
在這一瞬之間,坑中長出比人還要高的野草,瘋狂地朝著四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