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一別無期(1 / 2)

自天斷山消失後,道明山便是當今世上第一高山。因為站的夠高,所以視線極廣,朝著遠處望去的時候,天邊的山與平原,都化成了一條直線。

王河山解下身上的衣袍,披在了千尺的身上,千尺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報以微笑。

“此去路途甚遠,你要平安。”

千尺蒼老的手像枯死的樹皮般粗糙,他輕輕撫摸著輪椅的把手,微笑說道:“沒見到那座雪城前,我當然會好好的。”

王河山沉默,他沒有說讓師弟留下安享生命最後一段的時間,也沒有說要陪他一同去。因為去雪城是送死,他還不能死。因為他和千尺雖然性格不同,但實際上是同一種人。

不必大肆宣告,願意默默無聞的死去,但是要死的有價值。

如果能讓黑袍大法師與他一同赴死,那便是很有價值的一件事情。

王河山說道:“其實你壽元將近,不是沒有辦法。”

千尺歎了一口氣,說道:“師兄何必說這種安慰人的話,聖藥救不了我性命。世人都覺得我天資聰慧,敬我愛我,但比起兩位師兄,我資質實在是再普通不過,你們都沒有踏出那一步,我怎麼有可能做到?”

王河山猶豫片刻,試探問道:“我召集三千門生,以天下願力封印你肉身,護你投胎轉世,留下這一世的記憶?”

“來世還當個和尚?”千尺微笑搖頭,打趣說道:“不來了不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羨鴛鴦不羨仙,下輩子就讓我圖個清閑。”

王河山問道:“那羨慕誰?”

千尺說道:“大概...蘇雲?”

王河山沒有再說話,道藏合十低頭,因為這個時候,天邊像被火燒般通紅的雲朵上,終於露出了一個金色圓盤的一角。

朝陽明亮而溫暖,驅散黑暗卻不刺眼,能使凡夫俗子大膽的直視,是一日中天地元氣最濃鬱,最純淨的時候。

千尺想到了很久以前還住在破廟裏的時候,他每日早上都貪睡需要王河山來喚醒,做著那些無聊的功課。那時候還沒有二師兄,直到有一天山頭上又爬上來了一個人,於是他們師兄弟二人便變成了三人。

後來又過了很久的時間,山上又來了一個麵目清秀的和尚,懷裏抱著一具冰涼的屍體,身後跟著一隻棕色的獅子,說要修一尊很大的佛像,還要指了指天斷山,說要斬斷它。

清秀的和尚與師傅長談一夜,第二日師兄弟三人便下了山,選中了一個小國家,大陸上便開始了十年征戰。

轉眼過去了百年,道明寺變成了佛門聖地,山下的長安城換了帝王,室內香火絡繹不絕,每日都有無數的信徒來參拜。但這時間過的太久,千尺已經忘記了師父是什麼時候圓寂,那名清秀的和尚是什麼時候坐化,隻知道鍍滿金漆的佛像修好了,天斷山也真的斷了。

師兄弟三人又在山上住了幾十年的時間,直到有一天二師兄站在山頂上看著北方十萬大山的方向,說他要等的人出現了。

於是與他最親近的柯白梅下了山,在十萬大山的最深處尋到了一間獵戶的茅屋,獵戶與妻子雙雙被野獸咬死,隻留下了一個未滿月的嬰兒。

柯白梅再次回長安,是那名嬰兒長大成人,已經滿了十六歲。他來長安不是來探望,而是來告別,並且再也沒回來過。

不知不覺,千尺想著這些事情,覺得眼睛有些幹澀難受,他笑了笑,從輪椅上站起來,沐浴在一片金光中。

孫大學士走到了南城門,嗬斥了幾句守城了士兵不長眼盤查,怒甩長袖,正打算發火的時候,看見清晨的太陽升了起來。

士兵連忙道歉賠罪,大學士眯著眼睛,看著那輪柔和的金色,想到了棋盤上的勝負,漸漸露出笑容。

千尺眯著眼睛,同樣微笑。

“道明山上的日出,真的很好看。”

說完這句話,他便單手抓著輪椅用力摔了出去,幾個呼吸後落在山腰上不知道哪塊石頭上,被砸的粉碎。

千尺覺得好生放肆快活,大笑三聲,縱身朝著下山的石階上躍去。

王河山感覺到有一股極為龐大的力量重新回歸到了千尺的體內,無論他壽元是否接近枯竭,體內傷勢多麼嚴重,此時此刻,他便是依舊是那個受萬千信徒敬仰的國師,站在大陸上巔峰的千尺!

道藏見到這一幕,彎腰從地上撿起了衣袍,披在了王河山的身上,然後朝著山下的方向,合十雙手,恭敬行送別禮,

宴席終將散。

此生再無遇見時。

此去一別,行萬裏路。

要去殺人。

...

千尺內心歡愉,尤其走到山腳下,看見一位故人時,這種歡愉的心情便到達了頂峰。

孫大學士坐在石階上暫作歇息,心中感慨上了年紀身體大概越來越回不去從前了。想當年他也是從過軍的好男兒,負重百斤盔甲日行百裏路跟玩似的,哪裏會這麼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