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夜

滿克結婚,許多人都來參加婚禮。滿克自己也來了,他開著車。他們一起步入地久飯店的大廳。婚禮安排在晚上。

新娘小地打扮得花枝招展,白色婚紗像一大朵雲,小臉化得花團錦簇,小鳥依人地與滿克挨桌敬酒。

敬酒的方式也讓人一看就心暖,先是他們倆陪客人各喝一杯,然後由滿克一人一人地敬,敬到誰那裏滿克都要單陪一杯。宴會大廳裏一共十五桌,每桌十三人,敬到第五桌時,滿克有些暈了,客人們說,行了,滿克,意思到了,我們就領了。

可是滿克不同意,他說,大家為我而來,我就得有回報。

這回報就是滿克把自己喝成爛泥,由小地陪著去了休息廳。到了休息廳,滿克倒在沙發上就睡,像個省事的孩子一樣鼾聲如雷。小地則忙得如同跳踢踏舞,飛來飛去的,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

到了夜晚十點鍾,大家酒足飯飽,浩浩蕩蕩地撤了。滿克也由小地駕車回到家中。

滿克一睡睡到後半夜,房事也忘了,醒來叫口喝,沒人理他,小地也睡了,也照樣睡得被子都蹬了,滿克就自己去飲水機取水喝,一喝喝了三大杯,喝畢去衛生間撒尿,撒著撒著,猛然一激靈,問自己,車呢?那車是他前兩天買的豐田佳美,他愛惜得不得了,比愛小地還愛,就提著褲子去房間問媳婦。

小地好歹算是被他弄醒了,卻說,在路旁。在路旁怎麼行?滿克急了。不是有車庫嗎?又追問車鑰匙,小地又答到,在車裏。天哪!滿克大叫完了完了,衝出門去。

衝出去的結果也正是滿克預料的那樣,車沒了,小區的樓前樓後都找遍了,大門外也找遍了,都沒有。就心裏像揣著一群活蹦亂跳的螞蚱一樣回去質問小地。但是,不管他怎麼數落,怎麼讓她想一想車子到底放在了那裏,小地就一句話,我喝多了,行你喝多不行我喝多呀?說著又睡了過去。

滿克沒辦法了,在屋裏直轉圈,好在他前兩天辦了車險,被盜保險公司會賠,但是這也沒解決滿克的心疼和焦慮,他太心疼他的車了。

滿克睡不著,一支煙接一支煙地吸,他決定去地久飯店的停車場問問,沒準兒是小地喝多了,把車忘在那裏沒取呢。

這是最後一線希望。

最後一線滿克也決定去看看。

地久酒店是個不夜酒店,徹夜人流不斷,燈火輝煌的門樓永遠站著不知寒暑冷暖的門童,滿克上前打問。

滿克說,我的豐田佳美,白色的,停在你們停車場,你看到了嗎?看到誰開走的嗎?

門童說:我剛上班,不過我可以給你問一問上一班。

門童進門旁的休息廳打電話,滿克的心在打鼓,燈光下,他像一隻蛾子,一次次撲向他的希望。他多麼渴望會有一個轉機呀,會有一線希望讓他和他的車再見一見呀,哪怕僅僅一麵,他也有個心理準備呀。

兩分鍾過後,門童出來了,他對焦灼不堪的滿克說,我的上班說,那輛漂亮的豐田佳美,讓一個女的開走了,女的穿著婚紗,時間是晚十點十五分。

滿克明白他說的女的一定是指小地,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事情又回到了起點,又回到了小地提供的情境。難道是小地真的忘鎖車門,車被盜了?難道還會有第二個人也穿著婚紗?

這個夜晚滿克無功而返,這是他這一生最沮喪的日子,它發生在婚禮過後,這讓他感到十分的晦氣,他太在意結婚這天“雨雪天晴”的暗示了,這會是他婚後生活的縮影,順則順,不順則一生波折,丟車也許會讓他把家都丟了。

由此他對自己家庭的前景充滿了擔憂。

天亮前滿克回來了,他沒有驚動小地,小地還在睡著,她睡得很香甜,臉上蕩著笑意。而滿克自己,心底的希望破滅了,人就出現極度的虛弱和消極,他坐在房廳裏,一支接一支地吸煙。

煙蒂把煙灰缸裝滿時,他的手機響了,是一個短信,短信的內容是:嫁出去了,謝謝你的老豐。

起初滿克沒在意,認為是個發錯的短信,他常收到發錯的短信,有時他連看都不看。可就在床上的小地翻了個身,發出含糊不清的囈語時,滿克的頭皮猛然炸了起來,他的神情一愣,老豐是誰?莫不是我的豐田佳美?

滿克立即拿出手機又看。當他進一步肯定這條短信與自己有關時,就計上心來回了一條:老豐還有,下一個什麼時候要?短信很快回了,態度很強硬:還是和你老公同床異夢吧,你以為撒尿呀,那麼容易?。

與此同時,滿克想起,他的手機號,曾是媳婦小地用過的,後來小地預存話費贈手機,給了一個豹子號,就把這個卡轉給了他。

這麼一想,滿克的手抖了,心也抖了,新房立馬變成冰窖,一窖的堅冰牢牢地將他困住,密不透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