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個

想當年,母親半小時生下倆兒子,喜得父親一口氣跑到打麥場上翻了二十個跟頭。盡管那時候生活很艱苦,家裏少吃沒穿的,父親還是喜滋滋地把雞窩裏正在下蛋的老母雞抱出來送給了接生婆。

徐三和徐四這哥倆長得一模一樣,像兩隻活蹦亂跳的小山羊,一起上學,一起到合作社幫著父親勞動,有時候還要幫著母親抬水。有一次逛廟會,父親一隻手牽著徐三,一隻手牽著徐四,來到一個卦攤前,吳瞎子,你算算俺這倆兒子有沒有當官的命。

吳瞎子翻著沒有瞳仁的白眼算了半天,笑嘻嘻地說,你這倆兒子命好,都是當官的命,雖說官不大,都能管二十個人呢。父親聽了說,是個官就行。父親一高興,給吳瞎子買了二十個肉包子。

徐三和徐四一起上學,一起畢業,又一齊落榜,回到生產隊參加勞動。二十歲那年,哥倆有一個共同的誌願,當兵。可是這一年父親癱瘓了,哥倆隻能走一個,另一個留在家裏照顧家。徐三跟徐四說,我是哥,留在家照顧父親,你參軍吧。徐四說,哥,還是你參軍吧,我留在家。哥倆相互推讓,隻好捏蛋兒,一個紙條上寫著參軍,一個紙條上寫著在家,摶成蛋蛋撒在院裏的大青石上。結果,徐四手裏的蛋蛋攤開了,寫的是參軍。

這都是命運的安排,咱家靠你爭光呢。徐三送弟弟,說不完的千言萬語。

徐四來到部隊上,在一次搶救山火中立功了,做了班長,管理手下二十個士兵。想起小時後吳瞎子的偈語,徐四笑笑。

1980年,徐四轉業到元城縣一個事業單位做了小科長,手下有二十個科員。說起來也怪,一連二十多年,徐四再也沒挪地方,也沒有升遷。做了二十年的科長。曾經有過被提升為副局長的機會,被一封檢舉信攪黃了。尤其是幾個副科長之間很不團結,相互拉山頭。眼瞅著徐四快要退下來了,幾個副科長根本就不聽他指揮,工作搞得一塌糊塗,他都有些駕馭不了局麵了,被年輕的局長批評了二十多次。

心情不好,二十號這天,徐四趕了二十多公裏的山路,回老家來看哥哥,把心裏話兒跟哥哥說說。

徐三這幾年孩子大了,自己無憂無慮,買了一群羊,每天哼著小曲在漳河灘上放羊。見當官的弟弟從城裏回來了,徐三找個背風的地方,向地上一躺說,你咋回來了?

徐四就說單位的事兒讓他頭疼。徐三說,你想開點,再湊活幾年就退休了,有份工資多好啊。

有幾隻羊要去吃遠處的禾苗,徐三看見了,一吹口哨,有的羊回來了,還有兩隻不聽話,徐三跑過去,揚起手裏的鞭子啪啪抽打,一邊打一邊說,讓你不聽話!讓你不聽話!

打完那幾隻貪嘴的羊,徐三回來笑笑說,不聽話就該打。

徐四說,哥,你養一群羊,收入還行吧。徐三說,我養著二十隻羊,生了小羊羔,賣掉,換成錢。自己花不完,餘下的錢給了孩子們。

徐四說,二十隻?哥啊,你還記得當年吳瞎子給咱們算卦的事嗎?

徐三皺皺眉說,什麼算卦?想不起來了。說完,徐三哈哈大笑,兄弟,別看我是個羊倌,逍遙著呢。你難得回老家一次,走,中午殺一隻羊,把孩子們都叫過來,喝酒。

徐三一吹口哨,羊群咩咩叫著奔過來。徐三打個響鞭,趕著二十隻羊在前麵走,不停地抽打著不聽話的羊。

徐四在後麵跟。徐四有些羨慕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