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寡婦
在元城布袋街,說起燒雞店的小寡婦,沒有不豎大拇指的。
小寡婦是秦德偉的綽號。秦德偉長得個頭不高,敦敦實實,是個麵白無須的爺們兒。這樣的綽號,有捉弄人的意思,可是秦德偉聽了也不急,也不惱,總是笑眯眯的,那微笑像是刻在了臉上。
秦德偉自小沒了爹娘,跟著哥嫂過日子,沒上過一天學,後來跟著侄子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家裏日子過得恓惶,人也老實巴交,隻好到南街燒雞店的老秦家做了上門女婿。根據元城民間規矩,入贅要改姓,隨妻子的姓氏。男子漢改名換姓屬於奇恥大辱,秦德偉卻不生氣,花轎娶他那一天,他微笑著跟哥嫂告別,惹得好多人罵他沒血性,比娘們兒還娘們兒。
來到老秦家,改名秦德偉。老秦家的燒雞店很有名氣,生意好,日子就滋潤,屬於殷實人家。老秦的女兒秦玉紅長得一表人才,是個美人坯子,高中畢業後,在北京一家企業打工。如果不是秦家沒有兒子,老秦硬做主,秦德偉怎麼也不可能娶到這麼漂亮的媳婦。大家就說,秦德偉雖然改名換姓,到秦家也不算虧,有了錢財,有了嬌妻,等於窮漢子被招了駙馬。
新婚之夜,秦玉紅跟秦德偉說,我還是喊你哥吧,咱倆做不了夫妻。
秦德偉一愣,滾燙的心刹時間涼了半截。秦玉紅說,我根本就不同意這門婚事,是我父親死活逼著我,怕秦家斷了煙火。你做我哥哥,讓我爹再給你找個媳婦,守著這份家業過日子,也算你燒高香了。
洞房花燭夜被澆了一盆涼水,怎麼自己如此的倒黴啊!秦德偉鎮靜一下說,既然你不願意,早幹啥了?
秦玉紅抽泣著,這不是我爹逼著我回來結婚嗎?我看得上的,誰願意入贅?
秦德偉說,那就算了,我現在就走。說完,站起來開門。秦玉紅拉住秦德偉說,你走了不就一切都晚了?你回到你家,這一輩子還能再找到媳婦?你就留下吧,我爹不會虧待你的。
燈亮了一夜。第二天,兩個人起來跟老秦磕頭,把老秦樂得胡子一翹一翹的。吃過飯,秦玉紅就要回北京,說有好多事兒沒處理。老秦說,剛結婚就走?不行!
秦德偉說,爹,讓她走吧,家裏有我呢。
秦玉紅走後,秦德偉跟老秦說了實情。秦德偉說,我知道爹對我好,我不走了,我就是你的親兒子。老秦聽了熱淚縱橫。
消息傳出去,大家都說秦德偉守寡了,喊他小寡婦。
有人從北京回來,說見到秦玉紅了,秦玉紅在北京給一個富翁做二奶,還生了孩子。
老秦跟秦德偉說,孩子,我不能委屈了你,回頭找高媒婆給你尋個好姑娘。秦德偉笑笑,爹,不急。說完,一溜碎步去燒雞店。
好姑娘誰願嫁給秦德偉?長相不很好,又攤上這樣的名聲。後來老秦張羅著,通過西街的老袁,找了一個四川女人。過了三年,老袁販賣人口被逮捕,供出了老秦,四川女人被警方搭救回四川了,連個孩子也沒留下。老秦怕秦德偉心裏不好受,安慰他說,孩子別生氣,回頭咱再找。
秦德偉搖搖頭,不找了,也許我就是寡婦命。
一句話把老秦說笑了,笑著笑著抱住秦德偉哭起來。
快過年的時候,秦玉紅回來了,拉著一個四歲的孩子,讓孩子喊姥爺。老秦黑著臉說,你還有臉回來?
生氣歸生氣,老秦勸秦玉紅跟秦德偉一起過。秦玉紅說,以前是我想過好日子,看不上哥;如今,我被人一腳踹了,配不上哥。我真的不想活了,就是放心不下這個孩子。
秦玉紅整夜整夜地抽煙,有一天突然不辭而別,再也沒回來。老秦一氣之下,得了腦血栓,嚇得秦德偉把老秦背到縣醫院,衣不解帶、倒屎倒尿伺候了一個月。
秦德偉一邊經營燒雞店,一邊照顧老秦和孩子。孩子上小學了,秦德偉每天一早把孩子送走,伺候好老秦吃飯,再把老秦推到街上走走,然後開門經營燒雞店。後來,他幹脆把老秦燒雞店的牌子摘下來,換上新牌子,上寫小寡婦燒雞店,生意異常火爆。
有人跟他開玩笑,小寡婦,改嫁不?
秦德偉還是笑眯眯的樣子說,倒是想改嫁,可惜我上有老、下有小,忙得顧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