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出長安,沿渭水、黃河南側通往黃河下遊及江、淮地區的道路,周代稱“桃林塞”路,秦、西漢稱“函穀路”,東漢以後稱“潼關路”。周、秦、西漢、隋、唐等王朝建都關中,因此這一條道路是橫穿中國腹地,連接長安——洛陽的主要幹道。
潼關路兩側,少則十五裏,多則三十裏,必有一座驛站,為來往的官吏、信使提供方便。從長安城內的都亭驛開始算起,東行十五裏至長樂驛,再行十五裏就是灞橋驛。灞橋兩岸,築堤五裏,栽柳萬株,每當春意盎然、春風撲麵之際,柳絮漫天飛揚,猶如春光飛雪,人們稱之為“灞柳風雪”,為關中八大勝景之一。離京遠遊的人,站在灞橋之上,望無情灞水東流去,歎蒼天有情降飛雪,與親友灑淚而別,情何以堪,是曰銷魂。
距離灞橋不遠的地方,一座驛站冷漠地注視著不同的人演繹著相同的畫麵,自此向東遠離京城就算正式踏上旅途了。陸地驛站分六等,最高一級有驛馬七十五匹,最低一級隻有八匹老馬。灞橋驛是最高等級的驛站,由驛樓、驛廄、驛廳、驛庫等一係列建築組成,不知何人發明,不知傳承了多少代的“銷魂酒”,不知灌醉了多少才子佳人。
驛站大門口左邊海棠正豔,右邊金菊吐芳。
兵荒馬亂的年景,掌管全國驛站的最高長官尚書省兵部駕部郎中不知躲在何處打秋風,全權管理驛站事宜的明府亦是不見蹤影,偌大的驛站,隻有一個管事的臨時支應,迎來送往。大燕國草創,百廢待興;李唐餘孽,複辟之心不死,喪心病狂地反撲,在驛站這一層次忽略了一些事情也情有可原。
驛廳門口,倚門遠眺的綠衣少女忽地喊道:“阿爺快看,來了很多的人咧!”
少女眉似新月,眸如秋水,身段婀娜,聲音沙沙地充滿地磁性,蘭花指朝那遠方一指,怎不令人銷魂斷腸?
阿爺兀自盯著空出發呆,大女兒叫了也是不應,不知在想些什麼,紅衣小女兒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怒道:“莫非聾了,客人到了!”
阿爺怒甚:“你就這樣和阿爺說話?”
小女兒自小沒教育好,握緊了拳頭,似乎要跟阿爺動手,大女兒趕緊過來,道:“阿妹,你也不小了,該懂些事理。不叫你來,你偏要來,來了莫要妨礙我們做事。”
然後又來勸阿爺:“不叫你來,你偏要來,來了就莫要害怕。”
阿爺似乎被懂事的大女兒說中了心事,兀自保持長輩的體麵,聲音又高了些,叫道:“你也這樣和阿爺說話?”
大女兒聲音弱弱地回答:“女兒不敢!”
“還不去做事?攢夠了錢,不拘什麼人我就把你嫁出去,省的放在家裏礙眼。”阿爺狠狠地說道。
大女兒柔聲道:“女兒走了,誰來照顧阿爺?阿妹還不懂事咧!”
“我自己能行!”阿爺不敢正視女兒的目光,低著頭說道。
小女兒忽地說道:“真惡心,我要吐了!”
“莫非阿妹吃了不幹淨的東西?”
“討厭!”
“為什麼?”大姐雖然也身為女人,實在是不能明了小妹的心事。
小妹一急,將凳子踢翻,道:“你比人家還……討厭,不說啦!”
大姐過來親熱地摟住小妹的肩膀,道:“咱們姐妹,還有什麼好爭的?”
小妹忽地不言不語,愕然良久,忽聽小妹道:“你要是不拿開你的髒手,我就把它剁下來。”
大姐嚇得連退幾步,指著妹子說道:“最毒不過婦人心!”
“你再說一句?”
懂事的大姐也不分辨,幫著阿爺將酒壇子搬過來,靜靜地等待客人上門。
通過灞橋的官兵足有七八百人,押送著幾十輛大車,四名李唐宗室以及家眷,還有三十餘名宜春院內人。官兵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身著金吾衛軍衣,另一部分則是右武衛裝扮。金吾衛方麵由中郎將契芯璋親自出馬,右武衛方麵領頭的則是大將軍安守忠的鐵杆親信雷老三。雷老三身邊還跟著十名曳落河,可見此行幹係重大,不能出一點差錯。
軍兵全部渡河之後,紮下營盤,金吾衛護在四周,右武衛占據中央位置,除了軍兵之外,沒有任何顯眼的東西,也不知他們在護持什麼重要的東西。
契芯璋來到雷老三麵前,道:“三哥,進去喝幾杯?”
雷老三搖頭道:“契芯兄請便,我就留在此地,照應一二。”
契芯璋滿不在乎地說:“三哥忒小心了,可不是你以前的性格。莫非瞧不起咱巡街的殘廢?”
“言重了,實在是職責在身,不敢馬虎!”
契芯璋冷哼一聲,親兵在後跟隨,徑直來到驛廳飲酒。他與雷老三不算陌生,一起打過仗,喝過酒,三年前契芯璋受重傷,調離本部,範陽起事,他的部隊被編為金吾衛,事實上已經脫離了一線作戰部隊,被右武衛等部譏笑為巡街的殘廢。剛才出言試探,沒想到雷老三還是那一副臭臉,拿著公事公辦的架子,幹你娘的,跟老子來這套。